晴明循着记忆,到了贺茂忠行的宅院前。
往日人来车往的宅院如今已是门可罗雀。
晴明眉头一蹙,他还是很了解自己师傅的能力的。
卢屋道满会对贺茂忠行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联想起近日他看到的异常星象,晴明心中大致有了一点猜测,他抿了抿嘴唇,上前叩响了宅院的大门。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来给他开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兄,贺茂保宪。
“师兄?”晴明愣了愣,这种事情难道不是仆人该做的事吗?
和晴明的惊异比起来,贺茂保宪则显得惊喜很多:“晴明,你回来了?”
和三年前相比,晴明的面貌并没有太大变化,不过稍稍长开了些,也长高了不少。十四岁的少年,看起来已经像是个男人了。肤色白皙,眼眸细长,眼尾微微向上挑着,嘴唇很薄,又总是抿着,给人一种很冷淡的感觉。虽然消瘦了不少,但精神看起来很好,和三年前他离开平安京时的消沉完全不一样了。
晴明身上依旧穿着月白色的狩衣,衣服早已穿旧了,边角处稍稍有些泛黄,但仍然是清洗得很干净的。
而变化最大的,是晴明的气质,与之前迥然不同了。
他的气质更加内敛,好像成熟了不少,但神态看起来有些冷漠似的,喜怒不形于色,只有在开门看到贺茂保宪的瞬间才有了几分情绪变化。
同时,贺茂保宪也注意到了紧跟在晴明身后的、沉默的樱。
“这是……式神?”贺茂保宪稍稍有些意外地扬起了眉毛,随即侧身让开大门,笑道:“进来说吧,师傅一直很挂念你。也好给我和师傅讲讲,你这些年自己在外面的见闻。”
晴明和樱进了院子,贺茂保宪立即关上了大门。
晴明轻车熟路地穿过了开满浅蓝色桔梗花的小径,一边走,一边回头冲保宪笑道:“都过去三年
了,贺茂师傅还是没把桔梗花除尽吗?”
保宪闻言也笑了,点头说:“是啊,师傅为了它们可是煞费苦心,不过可惜,好像没什么用处。”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只这两句对话,三年未见所造成的生疏感似乎都不见了。
好像这三年,晴明从未离开过。
他们依然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贺茂忠行独个儿坐在屋前的抱厦里,手边放着一堆书卷,他低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想得太过入神,连保宪和晴明走到了他面前,他都没有发觉。
“师傅!您看谁回来了!”保宪很高兴地高声嚷着,打断了贺茂忠行的沉思。贺茂忠行这才抬起头来,一看见保宪身后的晴明,又惊又喜,连忙站起身来,仔细打量那个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孩子。
“贺茂师傅。”晴明微微一笑,躬身行礼:“晴明回来了。”
贺茂忠行忙伸手扶起晴明,点头笑道:“回来了就好,外面总归不如平安京里安全。”
“不过,如今京中也不那么平安了。”贺茂忠行又说:“看到最近的星象了吗?”
“我正是为此回来的。”晴明沉静地说:“京中一带星光渺茫,少则几月,多则几年之内,必招致大祸。”
“是卢屋道满?”晴明又问,这话没说完整,但贺茂忠行也明白了晴明的意思,摇头道:“不能这样说,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表明这样的星象与卢屋有关,但是……”
贺茂忠行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说:“自从卢屋道满来平安京后不久,星象就发生了异变。
所以我想,多少还是与卢屋道满有些关联的。”
这时候,保宪在一旁插嘴道:“不能想办法阻止卢屋道满吗?”
在今天之前,贺茂忠行从没跟保宪提过星象异常的事,而保宪不精于占星一道,所以对这些事一概不知。
“怎么阻止?”贺茂忠行且笑且叹:“我们连卢屋道满在做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要去对天皇和贵族们说:你看到了星象有变,兆京中将有大难?然后叫天皇再迁一次都?”
保宪不再说话了,而晴明接口道:“那如果卢屋道满死……算了,没什么。”晴明自觉失言,迅速改了口。
但贺茂忠行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正颜厉色道:“你想做什么,晴明?”
晴明抬起手捂了捂耳朵,苦笑一声,像是已经料到了贺茂忠行接下来必定会进行一番长篇大论。
但贺茂忠行的脸沉了半晌,最后只是长叹一声,说:“你的确是有资格想要他死的,我也不说什么阻拦你的话,我相信你在这些年里,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不过,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贺茂忠行缓缓地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对卢屋道满下恶咒,更不要命令你的式神去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