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再来?!
许博航松开女老师的手,对方回过神来,表情已经没有最初的痛苦,反而显得一派轻松,他问:“您现在好点吗?”
女老师奇怪地捂着自己的心口:“我……我好多了,之前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发现同事心梗去世,都觉得非常害怕,好像天要塌了一样,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睡着了就做噩梦……听你说完,我突然觉得,她去世虽然可惜,但我不应该用别人的意外来惩罚自己呀……”
“说得对,”许博航点点头,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对了,我刚才有点忘了,你9月11号是为什么要那么早到学校来着?”
女老师表情如常,对答如流:“那天我要来开办公室的门。唉,说来也奇怪,可能人冥冥之中是有感知的,那天早晨我特别倒霉,开车来的路上一直遇到红灯……”
闻允和严崇山对视一眼。
成功了。
几人送走神情轻松的女老师,许博航死相尽显,他瘫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惜字如金地问:“还有几个?”
严崇山殷勤地给他倒了杯水润嗓子,许博航一看严崇山这态度就知道不对劲,果然,他听见自家亲爱的领导客客气气地说:“哎呀,还剩七八个,真是辛苦我们后勤处顶梁柱了……”
许博航一言不发,面色惨白。
严崇山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们今天特地为你减少了工作量,有个教导主任不用你催眠,反正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我量他也不敢乱说——说了也没人会信。就让他提心吊胆地过完下半辈子吧,这人不值得咱们小许劳累成这样!”
·
李建安打开家门,迈入寂静的客厅,往沙发上一坐,慢慢地打开了文件袋。
诚如严崇山所说,里面是他们调查时取走的一个摘抄本和一张合照,摘抄本的锁有轻微损坏迹象,二人的合照平展光滑如新。
他将两件物品取了出来,既不翻看,也不收起来,只是发了会儿呆,随后准备将空文件袋给扔了。
而在扔掉的前一瞬,他看见袋子的角落里卡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将手伸进去,用指尖夹出了一颗绿色包装的西瓜糖。
李芸芸生前有很多奇怪的小爱好,比如她喜欢香精味重的东西,甜品、甜食都会挑不那么常规的口味,什么蜜瓜、西瓜、香蕉之类的。
有一年李芸芸淘到了一个糖果牌子,买了一大包糖回家,每天都要吃好几颗。
李建安一直不理解她这种独特的口味,他每每看见李芸芸吃糖就忍不住教育她:那都是香精有什么好吃的、唉吃这么多零食都不吃饭了、天天吃糖对牙不好……
如此持之以恒,他终于把李芸芸给惹毛了。
李芸芸小同志愤恨地表示,一个平日不关心女儿的人不要在不该管的地方瞎管!
这个指控很严重,狠狠地打击到了本就心虚的李建安,将他鼻子都气歪了。他撂下一句“那我不管你了”,随后幼稚地和李芸芸展开一段互不搭理的冷战。
但他战不过宝贝女儿,没过两天他就率先投降认输,厚着脸皮去找李芸芸道歉。
李芸芸一看就是早原谅他了,只是自己也不来台。李建安来得正好,小姑娘嘿嘿一笑,从那堆糖里随便抓了一颗放进他的手里,得意地说:“你承认这糖好吃我就原谅你!”
可怜李建安生性不爱吃甜,正好吃到了他认为最古怪的西瓜味,被浓烈的香精打了鼻子,吃得面色扭曲,还得违心夸赞“好吃好吃”。
后来这变成他们之间一种独特的求和手段,但凡有谁惹怒了对方,又想请求和解,就会给对方留一颗西瓜糖。
李芸芸在文具盒里、作业本上、牙杯里都找出过西瓜糖,而李建安也在剃须刀边、家钥匙旁、还有餐桌上找到过西瓜糖。
给一颗西瓜糖,就表示原谅。
吃了西瓜糖,就表示和解。
李建安哆哆嗦嗦地拆开那个包装袋,颤抖着将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这个口味的糖还是那么难吃,香精味浓烈,甜得诡异,混着咸涩的泪水,在李建安的嘴里发酵成古怪的味道。
伴着这样的味道,李建安终于痛哭起来。
不要再把自己困在泥潭里了,爸爸。
那已经安然离去的灵魂远远地说: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