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三万零三郎并不看好。
可叶荃婵却笃信:“大丈夫一诺千金,岂可将应许当儿戏?!”
好吧,好罢——
三万零三郎垂下无助的双眼,开始收拾为数不多的家当,准备离开这座城池。
倒不是他担心,点破了天工上人的缓兵之计,恐招徕灭口,而是近日城中,大量涌入的穷凶之人,叫他本能地生出了警惕。
或许说出来有些可笑,他已记不清自己的过往,却总会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已死过许多次,反复的死亡,令他对周遭的气息愈发敏锐。
那是一种,令人无端胆寒的压抑。
而事实,亦果然不出三万零三郎所料,不知何故,天工上人夺手的事件,早已传遍四海六疆,激发了许多肢体残缺之人的灵感。
“既然双手可以,那眼睛也可以!”
“既然别人可以,那我也可以!”
秉持着这样的想法,大量佣金猎者涌进洛川城中,明目张胆地打探罪奴之下落,旁若无人地谋算着,如何夺取她的脏器肢体。
这猖獗的气息,叫三万零三郎感到害怕,害怕自己与叶荃婵过从甚密,被有心人给牵扯出来;更害怕失了叶荃婵的庇护,那三名曾与他有过节的恶徒,回过头来寻他晦气。
“无论如何,走为上策!”
三万零三郎将缰绳,一头套在大黄身上,另一头套在自己身上,再回过头来,瞧一眼这座暗流涌动的城池,由衷感慨。
“吃人,也不过如是……”
天上大雨瓢泼,地上渺无人迹。
重重雨帘之后,蓦然钻出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向三万零三郎打听。
“这位小哥,你可曾见过一名,系着鹏鸟腰裙,身高七尺的女寿比人?”
来者双目忧怖,发髻凌乱,衣裳尽湿,手肘以下的袖管空荡荡。毫无疑问,她便是那城中亟欲分食之人——叶荃婵的养女——朔阳派的罪奴——风无碍!
天寒雨冻,极目凄凉。
三万零三郎动了些恻隐,正要将所见尽数道出,却被脚边大黄,倏然挠起裤腿狂吠。
“汪、汪汪、汪汪汪……”
朝着大黄龇牙的方向望去,匝匝雨幕之外,依稀可辨是那日欺凌三万零三郎的恶徒。
“汪汪汪——”
走啊,再不走……
大黄急得用口去叼三万零三郎的裤腿,拽着他往城外去。
同样地,那三名恶徒亦通过动静,认出了一人一狗与风无碍,大步向他们追来。
边追,还边吩咐第三人:“快,快去报告星使大人,别叫罪奴给跑了!”
与此同时,风无碍亦再一次,不抱希望地询问。
“这位小哥,你可曾见过一名,系着鹏鸟腰裙,身高七尺的女寿比人?”
电光石火间,三万零三郎听见自己仓促开口,指着远处,模糊得看不清轮廓的群峰道。
“此山过去,再拐过八道山谷,便可寻着那女寿比人。”
须臾,两名恶徒已扑上来,被三万零三郎与大黄死死缠住,无论如何摔打也不松手,只在心中反复默念。
“爷爷教导,做人要知恩图报!”
……
靠着三万零三郎的拖延,风无碍逃逸出了洛川城。
她无暇顾及旁人,她甚至顾不上自己,她的心中,只有叶荃婵的安危!
就在今日,叶荃婵同她说,“等取回最后一件,为叶观林定制的铠甲,便立即离开”时,她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
直至她无意间,听到店小二们在商讨,待叶荃婵一死,便如何夺取她的眼睛,这才坐实了她的不安。于是,再也顾不得自身安危,冒雨逃出了客栈,一路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