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奉上前见了个礼:“掌柜的。”
这白白胖胖的中年人,正是胡老根想见而没见到的曹玉川。
曹玉川在里屋端坐喝茶,一帘之隔,压根就没有见胡老根的意思。
曹玉川嗯了一声,眼皮微抬,扫了王朝奉一眼:“你这以退为进的把戏,是不是有些太过了?姓赵的一家,钱没有,那把骨头可是又臭又硬。你如此羞辱这姓胡的,他不会当真拿了刀,就走了吧?这把刀,我可是看上了。”
王朝奉:“掌柜的尽管放心。那赵千户异想天开,还以为这把腰刀能当五百两呢。现在,我们给他二十两,这姓胡的本就做不了主,就算我们好言相待,也是没用的,这笔买卖,在姓胡的这里成不了。”
“小人把他赶出去,就是做给赵千户看的,就是让赵千户明白,这把刀,咱们并非非要不可。但是,那姓胡的可说了,他家老爷,正在渡口跟流贼打仗,那些丘八等着拔刀银呢。”
“那些丘八,平日里拿不到饷银,现在还不得趁机闹一闹?赵之玺要是拿不出拔刀银来,怕是当场要哗变啊。”
“所以,赵千户定然还会再来……而且,会亲自过来。不是咱们求着他赵千户,是他赵千户求着咱们。到时候,咱们还不是想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曹玉川眯着眼睛,满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
王朝奉在典当铺做了半辈子,最懂得人心,最能把握住那些急着典当之人的心理,用最低的价格,把当物拿到手。
曹玉川突然想到什么:“对了。那些丘八,这些年都拿不到饷银,他们中不少人,来咱们这里典当,还有人是借了咱们的利子钱的吧?”
王朝奉:“有。蒲州千户所旗军孙二,去年年底过不了年关,来咱们这里典了家里老宅,前两天到期,无钱赎回,咱们派‘跑街’过去收屋,孙二婆娘拖着儿子哭求,闹得左邻右舍都出来求情……咱永昌典铺,只是按合约办事,却显得咱无情了,好像咱逼得人流落街头一样。孙二有族人借了他几十文钱,当做利息,拖延了几天,现在,期限马上又到了。”
“还有刘黑狗,年初借了咱三贯银子,给老爹看病,发丧……现在利滚利,已经六两了……”
王朝奉随口念出几个来,如数家珍。
曹玉川点点头,对王朝奉的本事十分满意。
曹玉川眼中寒光一闪:“派人去渡口,找那几个丘八,告诉他们,不想死的话,就闹起来,找姓赵的要钱!要拔刀银,要安家钱……”
王朝奉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立刻喜道:“掌柜的高明。那些丘八平日里拿不到饷银,早就满腹怨言,只要有人带头,闹起饷来,看那姓赵的怎么办!到时候,别说这把腰刀,怕是他祖传的那些田产,也得拿来当了。”
曹玉川面带微笑,微微点头,一脸得意。
王朝奉正要转身去办事,迈出去的步子顿了一下,顾虑道:“掌柜的,若是渡口有失,流贼过了河,咱们河津城,会不会有失?万一让流贼进了城,咱们这些产业,怕也保不住啊。”
曹玉川:“放心。二叔那边传来消息,说三边总督杨鹤剿匪有成,而今陕西流贼已经不成气候,流民大多得到安抚。这股要渡河的流贼,料来只是一股余孽,被朝廷各路大军围剿,在陕西无以立足,才拼死一搏,想逃到咱们山西来。”
“呵呵。他们这是取死之道。咱们巡抚老爷刚向朝廷奏请,拨银十万,买入番马三千匹,全都可做战马。如今我山西兵势正盛。张总兵领了二百骑,正在城中。流贼即便能过了河,也进不了城。”
“退一步讲,即使流贼进了城,也未必会对咱们曹家如何……”
太谷曹氏,多方押宝,暗中跟流贼也多有勾连。
他们甚至鼓动饥民冲官仓,趁乱抢库银。有流贼,背后是他们太谷曹氏支持的。
王朝奉:“掌柜的思虑有方,是小人多嘴了。”
他答应一声,赶紧出门去办事。
……
赵清玄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怒火忍不住往上翻涌。
他可不是什么神仙,不是荣辱不惊的玄清公。
他就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罢了,平时看个小说都能共情。
更何况是此情此景?
但是,赵清玄忍住了。
并不是他想放过曹家人。
太谷曹氏,都得死。
但现在,他们还不是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