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事情,他能够看得清楚。
陕西连年大旱,河津也受到波及,年景不好,百姓收成受影响。
但朝廷的赋税,已经收到崇祯十六年,更加收辽饷等各种饷银,巧立名目。
百姓不堪其苦。
王臣直明知道这样不妥,会官逼民反,但只能配合朝廷,调拨人手,去收赋税……
因为这是他职责所在。
河津的赋税,一直收的不太好,跟王臣直消极应对,也有一定道理。
王臣直身为父母官,为了让百姓活命,想过不少办法,比如修学宫,修城壕,既是宣扬教化,防御贼寇,又能给做工的百姓一口饭吃。
可他能做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王臣直因为不肯搜刮地方,没有钱贿赂上官,官声一直不好。
再加上地方百姓日子确实一年比一年苦,王臣直还真是不好解释什么。
但王臣直心里苦啊。
今天,竟然是一个贼寇最懂他。
方仁杰:“而今,若是河津城陷落,王知县定会因失土之罪,被问斩。届时,在史书上,王知县定然也是一个无能狗官,近被同僚取笑,沦为茶余饭后笑柄;远则臭名昭著,被河津百姓世世代代唾沫。且王知县家人,也都会被牵累。王知县,难道甘心吗?”
王臣直身体微微一震。
他自然不甘心。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比方仁杰所说,更加糟糕的了。
王臣直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岁,精气神儿都被抽空了:“你们,可是想让本官做什么?”
方仁杰:“我们已经说过了,不需要王知县额外做什么,只需要你继续在县衙坐堂,继续做你的知县。而我们榆树湾,继续做我们的良善士绅。”
王臣直明白方仁杰的意思了。
榆树湾,这是怕朝廷的清剿,所以,不希望他王臣直将河津城失陷的消息上报朝廷。
王臣直:“诸位既有今日之忧,又何必当初呢。即使本官为了阖城百姓,肯委曲求全,但张总兵已经出城,和手下精锐家丁,定然有走脱的。卫所那边,又岂能不上报?”
“还有曹家……曹玉川一脉,在曹家乃是嫡系。他们这一脉出了事,曹家岂能干休?曹家在在京师,也是有人的。只需往内阁上奏一书,河津之事,又岂能隐瞒得了?”
周铁闸咧嘴一笑:“曹家在京师有人,你以为我们榆树湾在京师就没人吗?多余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你只需要继续在河津城,做你的知县,继续坐你的衙门。以后,我们榆管区的人,在河津有什么行动,有什么事情,你就当做没看到,就行了。我们保你一个海清河晏,保证河津城太太平平,老百姓安居乐业。”
王臣直脸色接连变幻。
很显然,这不符合他的做人之道。
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他若是违逆这些贼寇,死了之后,还要身败名裂,还要连累家人……
那的确是王臣直所不能接受的。
王臣直叹一口气:“事情再坏,总不能比现在更坏……好。老朽愿意留在河津城,继续做这个知县。希望两位将军言而有信,能够善待城中百姓。”
“老朽会一直看着,若是两位在城中奸淫掳掠,老朽就是撞死了,也要溅两位一身血。”
周铁闸撇撇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不过,如果我们不愿意,你就算撞死,血也溅不到我们身上来。”
“你……”王臣直差点被噎死。
方仁杰赶紧笑着打圆场:“王知县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这周连长,就是这臭脾气。王知县一心为民,我们也很佩服。你尽管在河津看着,看看我们榆树湾来了之后,河津的老百姓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差了。”
周铁闸:“那也得看他的屁股坐在哪边。若是坐在朝廷那边,咱们就跟他无话可说;若是坐在咱们老百姓这边,等打了鞑子回来,我周铁闸搬一箱东湖酒……不,搬一箱杏花村,上门请他喝酒,跟他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