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一位评审专家提到:“蔺老师,我们注意到,当年案发期间,你个人似乎也经历了一些……特殊情况。这是否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影响了你对案件中某些暴力因素的判断和侧写聚焦?”
这个问题问得极其隐晦,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蔺才离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他放在桌下的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司编年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指的是十五年前画室火灾那场几乎夺去蔺才离生命的创伤。这些评审显然做足了功课。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蔺才离脸上。
蔺才离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几秒钟后,他重新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评审,最后,与司编年担忧的目光短暂交汇。
那一刻,司编年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决绝的清明。
“各位专家,”蔺才离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硬度,“作为一名犯罪心理侧写师,我的职责是基于客观证据进行理性分析。个人经历,或许会让我对受害者的痛苦有更深的共情,但绝不会,也绝不允许,替代专业判断,混淆分析焦点。七年前的侧写报告,每一个结论,都有对应的证据链和逻辑推导支撑。如果存在错误,那只能是源于证据本身的缺失或被误导,而非其他任何无关因素。”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坦诚了个人经历可能带来的影响(共情),又坚决地将其与专业判断切割开来,捍卫了侧写的客观性和独立性。
那位提问的专家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质询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当会议主席宣布评审暂告一段落,需要结合重启调查的进展再进行后续评估时,蔺才离紧绷的脊背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瞬。
司编年第一时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他能感觉到,蔺才离的手指尖一片冰凉。
“没事了。”司编年低声说,手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一个短暂却有力的安抚。
蔺才离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无一人。
司编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脸色依旧苍白的蔺才离,忽然伸出手,将他用力地拥入怀中。
蔺才离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将额头抵在司编年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刚才在会议室里积压的所有压力和冰冷都驱散出去。
司编年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细微颤抖。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他,用自己坚实的怀抱,告诉他:我在。
“我没事。”良久,蔺才离闷闷的声音从他肩头传来。
“我知道。”司编年低声道,“你做得很好。”
他知道,刚才在会议室里,蔺才离不仅仅是经受住了一场严峻的专业质询,更是直面了内心深处那段他不愿触及的过往,并成功地将其与他的职业身份进行了切割和守护。
这并不容易。
旧案的余音或许还会缭绕,重启的调查也充满了未知。但司编年知道,无论前面还有什么,他都会陪在蔺才离身边,一起面对。
因为他不仅是他的搭档,是他的后背,更是他决定共度余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