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烬兰面无表情,却在淡黄的光晕之中呈现出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她的唇一张一合,从中吐露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带有回响。
“苦苦挣扎的人们,你们低头看看,脚下的路通向的是灵魂永恒的终途吗?”
还好之前上过台词功底集训营,应付这个场面还是够用的。
阙烬兰气沉丹田,鼻腔共鸣。
眼前低伏的老人们被说得一愣,纷纷将视线从那个圆点上移开。这时他们才注意到,周围尽是被锁链束缚的人。一低头,发现自己竟也深陷其中。渐渐地,他们感受不到蹒跚的双腿,接着是那酸痛难立的背脊,连一呼吸就引发咳嗽的胸口也悄然消逝。
然而,他们没有从中感受到痛苦消失后的轻松,而是对于似乎即将遁入宇宙最深处的惶恐。
“救命——”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嘶哑的声音发出绝响,一道又一道的求救声响彻整个空间,他们用力捶打着地面想要将自己连根拔起,却只将地上掩盖着的浓浓黑雾给打散,露出了隐藏其中的暗黄光斑。
“它——它——它要吃了我们!”
暗黄光斑翻涌着,消化着刚刚吞食进去的灵魂,对于人类绝望的呼唤毫无反应,可随着越来越多人醒悟,恢复了清明,光斑逐渐发现即便它再努力的吸食,也只能砸吧嘴,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
而一切的源头,就是那个吝啬的女人。
那个女人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只有一个指节豪爽地喂到自己嘴边,还偏偏味同嚼蜡,一点都没有恐惧、臣服和混沌的滋味。
阙烬兰看到了天地之间光斑没有再扩散,心情总算好了些,因此也得了空思考“穿衣”同此情形之间的关联。
这群老人们因为什么而阻止了灵魂被吞噬?
他们从虚无中清醒,而看到了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他们看到了尘世的枷锁,看到了在既定的生老病死之中的酸甜苦辣。
他们在回望宇宙之大,自身如蜉蝣的感伤中脱离而出,去在乎了自己一点点的、毫不起眼的喜怒哀乐。
原来如此,原是如此。
穿衣,是将尘世的种种枷锁重套于身,所有看似是束缚的事物,都为人们框定了一个确切的“存在”,否则就会被无意义的、无序的永恒所吞噬。
她勘破的瞬间,周遭景象如镜面般霹雳碎裂。那道蛊惑人心的光斑也随之崩解,将囚禁他们的整个空间彻底砸碎,飞溅起来的碎片划过她的身体,留下一道道细密的小伤口,留下了丁点血。
再睁眼,阙烬兰就对上了极为关切的一双眼。
伤口并没有带出来,花白的头发和垂垂老矣的皮肉连带着疼痛的小伤口们全部不翼而飞,她看着面前的谢邑,脑子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刚刚那光斑营造出来的影像,眼前的男人向上飘散的情形让她心脏跳得飞快,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深呼吸着平复心情。
“刚刚怎么叫都叫不醒你。”
男人一边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说着话。
“我去参加考试了。”
谢邑并没有去参加考试。
所以。。。。。。小队中只要有一个人参加这轮考试就可以了么?
刚刚她好像的确比谢邑迈的步子大了些,毕竟谢邑现在好说歹说也是个老人,速度自然没有她这个年轻人快。
外面开始嘈杂了起来,阙烬兰牵着谢邑的手打开门,才发现不少换衣间中只出来了一个人或者——小半个人,如果被捧起来的头颅也算人的话。
难怪有身体残疾的人和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也能参加这个比赛,因为他们是过来凑人头,给这些上个赛季合格老人铺路来的。
至于他们的灵魂是否被吞噬,这些合格老人并不关心。
“成绩单下来了,请来领取。”
一白一黑异口同声,抱着厚厚一沓的黑纸站在棚屋的门口对着众人说道。
排着队,阙烬兰看着那些抱着自己队友仅剩身躯年轻人们的后脑勺,站在了队伍的末端。
“怎么了?”
谢邑附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