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无声的较量,在言语交锋前便已悄然展开。
片刻后,托比亚斯先开口了:“不止这位尊贵的客人因何而来。”
索拉瑞斯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轻笑,直接切入核心:“为帮沙潮商会解决问题而来。”
“作为沙潮商会的下潮会长,我怎么不知,我们商会遇到了问题。”托比亚斯脸上堆起商人惯有的、无懈可击的笑容,食指交叉,放松地靠在扶手椅的椅背上。
“那看来是托比亚斯会长的佣人们太过于粗心大意,招待客人用的茶,都是新茶和陈茶混在一起了。”索拉瑞斯摇晃着杯子里的茶水,深褐色的眼睫低垂,看不清他的表情。
托比亚斯的脸色微变,笑容收敛了几分:“你究竟是谁?”
“一个落魄的贵族罢了。”他最终也没有喝一口那茶水,任由它放置在桌面上。
“这气度,这姿态,这做派,与其说是落魄的贵族,倒不如说是流亡的王族。”托比亚斯放下茶杯,锐利的目光锁定索拉瑞斯。
“会长先生,与其纠结我是谁,不如回到您的运输茶叶的商队被困事件上来,这样。”索拉瑞斯双手优雅地交叠,置于膝上,将话题拉回,“才能最大程度的减少您的损失,不是吗?”
“那你倒是说说,运输茶叶的商队遇到了什么困难!”托比亚斯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货物受阻带来的真实烦躁。
“沙虫兽,一种能在沙中活动的长条状,却带有四肢的生物,在沙漠地区最为常见,喜好食肉,但不喜人肉,经常成群结对地打劫过路的商队和旅客。”索拉瑞斯平静地解释。
托比亚斯猛地站起来,似乎是想到什么,脸上扯出个笑:“要不是知道阁下与我们沙潮商会毫无瓜葛,我都要怀疑这次的局是阁下做的了。”
“读书多罢了。”他淡淡的声音在不大的会客厅中显得格外清晰。
“那您说该如何破解此次沙虫兽围困的危机,我们的护卫小队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身上携带的肉干也全部消耗殆尽,那群沙虫兽就是不走!”想到这里,托比亚斯恨铁不成钢的叹了一声。
“用果椰,果椰可以吸引那群沙虫兽。”索拉瑞斯简短地下了判断。
“果椰?可是沙虫兽是肉食性生物!”托比亚斯难以置信。
“倘若我说这群沙虫兽是由人为饲养的呢。”索拉瑞斯轻描淡写地抛下一个重磅炸弹。
托比亚斯停止了踱步,扭头,目光锁定索拉瑞斯:“你说他们是被饲养的?”
“开始只是推测,但是我刚刚看见了商队杀死的沙虫兽的牙齿。”一边说着,他指了指托比亚斯身后那副牙齿做成的画,“野生沙虫兽因撕咬血肉,牙齿尖锐锋利。而您这幅画上的牙齿,却钝而圆滑,这是长期啃食果实才会留下的痕迹。足以证明,这群拦路的沙虫兽,是被人用果椰精心喂养长大的。”
托比亚斯放下梳理着胡须的手,鼓了鼓掌:“精彩的推论。那么,动机呢?谁有理由这么做?”
“据我所知,沙潮商会主要由王城两大家族,‘沙驼’巴尔卡家族、‘鹰眼’扎希德家族所掌控,您这支商队应当属于巴尔卡家族,而做这件事的,应当属于是巴尔卡家族的死对头扎希德家族。”索拉瑞斯继续用悠闲又平淡地语调解释道。
“证据?”托比亚斯发问。
“续杯酒馆那天,那个上城区的探子说‘村东头挖出来的许多果椰核’,我猜得不错的话,村东头那块地的归属权应当属于扎希德家族。”索拉瑞斯摊开手,不疾不徐地将沙痕集市上的见闻串联起来。
“此外,沙痕集市亦有传闻,有商队近期大量收购果椰。托比亚斯先生若愿派人查证,想必会发现,采购方正是扎希德家族的商队。”
托比亚斯轻轻拍了两下手,一名侍从应声而入。“大人?”
“刚刚在外面都听到了吧,去查。”托比亚斯说道。
索拉瑞斯见状,优雅起身:“那么,在下便告辞了。相信托比亚斯会长,不会让我失望。”
“慢走,奥瑞克先生。”托比亚斯在他身后慢悠悠地招手,微弯的眼睛里毫无笑意。
三天后,一张印着“客尘——奥瑞克”的鎏金卡片被送至阿什瓦的府邸。
“我就要求得到泪水之城的信息,商会给出的信息便是答案就在霍姆伍德手中。”索拉瑞斯拍拍墨心的头,示意她该睡觉了。
墨心靠在他的肩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传来的低沉震动。她抬起脸,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好奇:“最后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他们是沙潮商会的人呢?”
“是铃铛。”索拉瑞斯耐心解释,指尖轻轻将她一缕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读过的一些古籍记载,驼铃常被商队用作联络信号。我观察了集市上几家悬挂类似铃铛的摊位,他们的摊主……气质与寻常下城区居民不同。”
“他们眼神锐利,手上布满风霜与老茧,更像是常年行走在商路上的旅人,而非固守一方的摊贩。”墨心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睛,认真地接上他的话。
索拉瑞斯看着她恍然的表情,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将那头渐变的短发揉得有些凌乱:“恭喜你学会抢答了,小美同学。现在,好好休息。今晚,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当他起身走向房门,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时,身后传来一声清晰无比的轻语:
“谢谢你的睡前故事,公主殿下。”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并未回头,只是轻轻带上了房门。在门扉完全合拢的刹那,那向来紧抿的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难以捕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