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头一回。
偏偏萧景焕看起来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依然专注地批阅着奏折,时不时提笔写上几个批语,神色淡漠得仿佛她只是这御书房里的一件陈设。
怀瑾偷偷瞥了他一眼。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分明,眉眼低垂,长睫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薄唇微抿,整个人透着一股凛然的威严。那模样,倒真像是在认真办公,没有要整她的意思。
怀瑾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次好像真的只是让她来研墨?也是,皇上日理万机,哪有那么多闲工夫专门整她一个小小的答应?
她专注于手下均匀的力道,墨汁渐渐浓稠乌亮。嗯,手感不错,看来这研墨的技术还没丢。她心里刚冒出点小得意,精神也随之松懈了一丝丝……
就在她走神的时候,萧景焕突然开口:“沈答应。”
怀瑾吓得手腕一抖,墨锭差点滑脱!她心跳漏了一拍,慌忙稳住,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皇上?”
“朕背有些酸。”他语气平淡。
怀瑾心想,背酸?我又不是揉肩捶腿宫女!这……这该怎么伺候?宫女是怎么做的来着?但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是,臣妾……臣妾帮您捶捶?”
她绕到他身侧,迟疑地伸出双手,握成空拳,小心翼翼地在他肩颈处轻轻捶打起来。她根本不敢用力,生怕惹他不快。
“没吃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可不是没吃么!她暗暗想,刚刚光顾着琢磨线索没顾上吃饭,这不马上被您老召来了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臣妾知错。”生怕他下一句就是“那传膳吧,你看着朕吃”。随即手下使劲,恨不得把这当成揉面。
“啧,你这是捶背还是打铁?”他嫌弃地偏了偏头。
她憋得脸颊微红,只能再次调整力道,力求不轻不重。只觉得像是从开国捶到了今朝,手臂都开始发酸,他才微微动了一下肩膀,似乎是示意可以了。她如蒙大赦,赶紧退回原位,感觉比练了一套枪法还累。
萧景焕调整了下姿势,继续专注于眼前的案卷。
怀瑾看着危机解除,继续研着墨,动作渐渐放松了些,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起刚才那些线索来——
接下来要怎么多了解一下当年的情况呢?对了!当时刮出来的膏体,一定要想办法查找一下来源……
“沈答应。”萧景焕好像是能算准她什么时候走神。
“臣妾在。”怀瑾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去看看,殿外那株海棠,今晚开了几朵花?”萧景焕用朱笔指了指窗外,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看花?!大晚上的让我去数海棠花?!但皇命难违,她只能憋着一肚子问号和火气,走到殿外,借着廊下的灯笼,真的开始认真数那影影绰绰的海棠花……
“回皇上,臣妾……臣妾隐约看到,约莫开了十一二朵。”她回到殿内,如实禀报。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货不会是专门在整我把?她心想。这次,她学乖了,不敢再有丝毫放松,眼睛时刻留意着他的动静,墨研得那叫一个专注。
然而,萧景焕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在怀瑾精神高度集中,开始觉得眼睛都有些发干时……
“沈答应。”那如同魔咒般的声音第三次响起。
怀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应声:“臣妾在!”声音都比刚才急促了些。
“你还是不太会察言观色。”萧景焕依然没抬头,只是慢条斯理地说,“朕这茶杯都空了,也不知道倒茶来。”
怀瑾低头一看,萧景焕手边的茶杯果然空了。她顿时有些慌:“臣妾失礼了!”
她连忙放下墨条,走到茶几旁,拿起茶壶。
郭嬷嬷教过她奉茶的规矩:要先用茶托,再倒茶,倒七分满,双手奉上……
怀瑾回忆着,小心翼翼地把茶杯放在茶托上,然后倒了七分满的茶,双手端着,走到萧景焕面前。
“皇上,请用茶。”她恭敬地说。
萧景焕这才抬起头,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茶杯上,眉头微微一挑,不紧不慢地说:“嬷嬷就是这么教你奉茶的?”
怀瑾一愣:“臣妾……臣妾是按照规矩……”
“规矩?”萧景焕接过茶杯,放在一旁,也不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茶的时候,壶嘴对着朕。这也是规矩?”
怀瑾她脑子飞快地回忆了一下,糟了!她刚才只顾着记“七分满”和“双手奉”,完全忘了“壶嘴不能对人”这条规矩!
怀瑾的脸腾地红了:“臣妾……臣妾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萧景焕慢悠悠地说,“那茶托拿反了,也是一时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