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自然没问题。”她话锋一转,“只是陛下贵为天子,这赌约如何保证公平?臣妾蒙上眼后,又如何知晓……在场之人,会不会有意无意地,助陛下‘一臂之力’?”
这话问得大胆至极。对于沈答应的多次大胆发言,场边的侍卫宫人们此时已经彻底麻木了。他们只得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喘气声都会惹祸上身。反正沈答应今日是豁出去了,他们这些当差的,保命要紧。
“你顾虑得是。朕严令,也难保不会有人以声响示意。”萧景焕脸上却不见一丝怒意,他负手而立,“既然如此,朕便给你一个绝对的公平。”
“待我们在场内绕行不辨方向之时,所有宫人侍卫,一律退至场外,不得有一人滞留。”他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射箭场,“场外设鼓手一名。鼓声起,你我便同时举步前行,步速快慢,各凭心意。鼓声落,即刻停步。”
他凝视着怀瑾,一字一顿道:“届时你我方位已变,也无人能在朕近身传递信号。如此,可还公平?”
怀瑾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位九五之尊竟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末等答应,如此大费周章地为她保证这个深宫中根本不存在的“公平”。她望着他,只轻轻点头。
萧景焕见她点头,当即扬声道:“来人,将场边所有箭靶,沿场地边缘均匀布设一周。如此,无论沈答应最终面向何处,总能射中一个箭靶。”
*
黑布蒙上双眼的刹那,世间万物骤然褪去。怀瑾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视觉被剥夺,其余感官却如同沉入静水的明珠,被悄然拭亮,变得异常敏锐。
她能感觉到静棠的呼吸声,微风拂过面颊时细微的转向,能听到远处树叶沙沙作响的节奏。
她依着鼓点稳步向前。鼓声停歇的瞬间,她稳稳定住身形,毫不犹豫地搭箭、开弓!
箭矢离弦的破空声尖锐而短促,她凝神细听。箭簇划开空气,飞行了一段极为短暂的时间,然后便是“夺”的一声闷响!
怀瑾心中飞快地计算。从松手到入靶,约莫两息时间。入靶的声音,闷而不脆,说明箭矢入木较深,力道还在,距离应该不超过十五丈。那么她离靶子应该是……
“十四丈!”
她和萧景焕几乎同时开口。两人竟然说出了一模一样的数字!
更让她心惊的是萧景焕声音传来的方位。射箭场东西宽约三十余丈,方才他们各自蒙眼绕行,她本以为两人早已相隔甚远。可此刻,她能从萧景焕的回答里捕捉到,他竟然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宫人快步上前丈量,随即高声回禀:“回陛下,沈小主此箭,距鹄心正是十四丈!”
场边隐隐传来压抑的惊叹。
怀瑾心头又是一震。她猜对了,这不算意外。她是射箭之人,自己何时拉弓放箭,她能精确到那分毫刹那。可萧景焕呢?他只能在她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凭借那一声极其短暂的弦响与箭鸣,以及后续中靶的声音,判断箭矢的轨迹与落点!这份耳力与心算,何其可怖!
“都猜对了,这倒难分胜负了。”萧景焕语调打断了怀瑾的思绪。
他略作停顿,语气陡然一转:“既然难分高下,不如……我们再来猜一猜。此刻,你我之间,相隔几步?”
怀瑾心头一紧。猜两人的距离?这比猜离靶子的距离难多了!刚才猜靶子,是以“丈”为单位,一丈十尺,误差几尺都算对。可猜两人的距离,是以“步”为单位!
一步只有两尺左右,误差半步都算错!
怀瑾凝神屏息,黑暗中,所有感官都凝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她能感觉到他所在之处,空气带着不一样的流动。
“六步。”她清晰地报出判断,声音因专注而略显紧绷。
几乎是同时,萧景焕低沉的声音响起:“五步。”
怀瑾一愣,连忙道:“臣妾说的是以自己的步长计量。陛下莫不是……用了自己的步长来量?”
萧景焕低笑一声:“自然是以你的步长为准。既然如此,你往朕这边走,看看到底是几步。”
赌约既定。怀瑾深吸一口气,朝着他声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一。
偌大的射箭场静得只剩下风声。她清晰地听到自己绣鞋踩在沙土地上的细碎声响。
二。
空气中飘来新翻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远处马厩传来的淡淡草料香。还有他衣料极轻微的摩擦声也传入耳中,他站在原地未动。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