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盛的春雨像针,冷冷密密地刺在云州古道的青石板上。
街上没什么人了,这样的雨淋久了,湿气深入骨髓,等来年就会隐隐作痛。
息和羽呼吸急促,踉跄着踩过积水的洼坑,她的衣服沾了血,帷帽早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她背上厚重的琴袋不断撞击着她的脊骨,每一下都让她想起甘平如同沙蛇一般的狠厉眼神。
心脏一阵抽痛,使她不得不靠住墙停下,张嘴喘息着,指甲生生抠进墙壁上的土缝,脸色煞白,额发湿湿地黏在脸上,分不清汗水和雨水。
丹烟说有缘再见,她自然是不相信缘分就这么到头了。
只是这该死的毒。。。原本每两个月就会发作一次,最近发作得越发频繁,她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香囊,才想起解药已经空了。
甘平管这种毒叫“心绞”,从她被救出奴隶堆时就服下了。
该叫救吗?息和羽咬了咬牙,这些年帮他做的事,没有几件是自愿的,大家都一样,都是被甘平骗着吃下了心绞,不得不为他卖命。
她曾经一直觉得,苟延残喘地活着总好过像牲畜一样无人在意地死去。
但是公主。。。素未谋面的公主说她是知己了,她原本是带着阴谋和算计去到公主身边的,甚至被命令在必要的时刻刺杀公主,公主却给了她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平等和信任,以及独自一人活下去的勇气。
那是从甘平那里得到多少解药都无法替代的。
心脏的抽痛弱了几分,息和羽得以喘息,她抬头望向如织的雨幕,周身是彻骨的寒冷,但呼出的热气让她感受到自己正无比真实地活着。
听说公主在北陆建设了药庭,不图回报地救治所有生病的人。她想过段时间去北陆看看的,或许在那里还能见到公主,可是解药不够了。
还有。。。急切混乱的马蹄声混在雨里。息和羽屏住呼吸,缩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身体紧紧贴住墙壁。几匹黑马从街上闯过,那上面的人披着蓑衣,斗笠压得很低,腰间带了弯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息和羽的心跳快得像打鼓,直到马蹄声渐渐远去,她仍然不敢行动。雨水顺着她的发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过了许久,她才扶着墙站起来,隐进了小巷尽头。
甘平的人时时刻刻追踪着她,无论如何都没法彻底甩掉。但是她不后悔,她依然记得那个改变一生的午后。
鹅黄色衣衫的公主坐在马车边,问她若是无处可去,要不要和她走。
只有几天的相处,但她牢牢记住了那句话,别让任何人轻贱自己。她要像普通人一样生存,况且她早就不想帮甘平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息和羽咬住嘴唇,喉间涌上来的血腥味一下布满整个口腔。她蹒跚着穿过错综的小巷,来到一家快要打烊的客栈。
“一间房。”息和羽将一块碎银放在桌上,手指惨白尚在发抖,“要最安静的。”
“贵客上边请!”
被带到房间时她松了口气,用尽全力坐在了床边,小心翼翼地取下琴袋解开系带,玉壶冰的琴身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她确认琴完好无损后才放心。
息和羽将琴包好,衣衫不解地躺在床上,这样的安宁是短暂的,她必须随时准备离开。
浅浅的休息中,她突然听到楼下传来碗碟破碎和人重重踏在楼梯的脚步声。
“我们已经打烊了!”
“你们做什么?不能上去!”
息和羽立刻弹起来背起玉壶冰,喝掉桌上已经放凉的茶,推开后窗向外看了看,雨水瞬间扑了她一脸。
非常不妙的是,这客栈背后竟然是条河。
要是以平时的她,用轻功过去也不成问题。但心绞已经折磨她数日,连使使武器都困难,轻功早就用不成了。
可外面的人明显已经开始一间一间房搜索,没有犹豫的余地了。。。息和羽踩在窗台上,咬了咬牙纵身投入流淌的河水中。
河水简直冰得刺骨,湿掉的衣服和琴袋更是重得像大石头一样拖她下沉。息和羽拼命挣扎,总算浮出水面,却被一道寒光闪过眼睛。
岸边立着两个人影,弯刀出鞘的声音那么刮耳。
息和羽当然不想和他们交战,想反身向对岸游,心脏却又一阵绞痛。
偏偏是这个时候。。。息和羽吐出的血瞬间化在了水里,她感觉自己的力气尽数流失,河水不断灌入口鼻。
两柄飞刀破空而来,精准地射中岸边两人的喉咙。在河水即将没顶时,息和羽看到一个黑影冲到岸边脱去了斗笠蓑衣,投入河中快速朝她游来。
再醒来时是在一个破庙,荒凉无比,似乎已经离镇子有段路了。息和羽躺在火堆边,身上的伤口已被做了简单的包扎,盖着有些破旧的衣服。
艾丹正坐在火边,眉头拧得比麻绳还紧。
“琴!”息和羽坐起来大喊。
“你的琴没事。”艾丹叹了口气看向她,眉头舒展了些,努努嘴指了指旁边的地上,“就会惦记破琴,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