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包容万物,自然容得下他这条命。
只是想让他死,何必费此周章?
卿长虞仰倒水中,一动不动,耳畔只有水波微动时的触感,像一双冰冷的手,自下而上环抱住他。
这双手将他揽住,向下拖拽。
一点点,让他消失在世上。
下沉。
下沉。
溺在深渊黑水之中,越往下,越接近死亡。
他已经过了剧烈挣扎的阶段,此时四肢乏力,胸膛里除了平静什么也不剩。
死了也做不了怨鬼,卿长虞想。
眼前开始闪动光怪陆离的画面。
卿长虞看清了自己,实在是个任性的、鲁莽的、天真的蠢货。
多少血汗劳苦心,到头来是一场空。
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来袭,任树高树大,只能摇摆催折,无能为力。
在一片死寂之中,他听见清脆响声。
那是抵在脊柱里,那根锁灵钉碎裂的声音。
回光返照一般,稀薄的灵力流动,如尸体般冰冷僵硬的四肢回温。
他费力地抬起手,在黑色水波之中,这抹白尤为突出。
他看见了掌心里的掌纹。
清晰的纹路代替了跑马灯的画面,他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自己」。
属于他自己的掌纹。
他茫然地认识到,自己拯救过无数苦命的可怜人,看见他们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来。
而现在,他看见了这样的一个狼狈的可怜虫。
那是他自己。
在水中,白色的皮肤很快被侵蚀,露出血红的肉,又因极强的恢复能力,重新裹上雪白皮肉,如此回环。
卿长虞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自己的手。
在这里,没有人会握住这只手,没有人会带他走。
会死在这里吗?
毫无征兆,他会死在这里。
混沌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多,但有一个清晰的念头冲破黑暗,在他的脑中迅速生根发芽。
救救他。
要救救他。
快救救他!
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道声音,急切地、不断重复着相同的字眼。
一个人在向他求救。
由恶念汇聚而成的深渊黑水再也无法吸纳他,他重新浮到水面上,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空气。
头脑与肺部都因极度缺氧而刺痛。
睁大眼,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耳鸣声太剧烈,像他久远记忆里的医疗警报,和剧烈的喘息声夹杂在一起,形成急切催促,催促他动起来。
周身的皮肉都在被反复侵蚀,带来一阵辛辣的痛感,只能像动物一样,毫无章法地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