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钱越来越密,不知何处起大风,形成一处屏障,阻碍旁人窥视。
卿长虞却不顾阻拦,强行进入。
随后顿住脚步,没有想到会看见自己。
那是十九岁的卿安,头上缠着白抹额,一声素衣,面容冷肃,身后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在白纸钱中的身影清晰得惊人。
“师兄。”
卿长虞猛地回头,看着身后的小孩。
小孩看不见他,对着卿安叫了一声,过了片刻,又叫了一声。
而卿安低垂着眉目,没有作答。
桃花如意钵所见都是印象深刻的情景,这一幕有什么好值得记住的?卿长虞不理解。
还能是记挂他耳背,没听见易承叫他不成?
他的幻境和宋玉瑶的不同。
宋玉瑶是将记忆提取出来,精准放映。
而易忘尘的幻境则需要人探索,如同一幅山水长卷,以不同景象隔绝一段段记忆。
卿长虞走出纸钱雪后,前方是一棵绿叶摇曳的树。
甫一过树,前方便出现大片的树林。
一个个模样形似的树木矗立在一起,漫无边际,使人找不到真正的目标。
卿长虞只能凭直觉走到正中。
风力陡减,竟带了几分春风脉脉的轻柔,吹过他垂落肩头的发丝。
砰。
一声轻响,像什么东西砸在了衣物上,随后是一串放肆的清朗笑声。
卿长虞走近,青杏果穿过他的胸膛,他抬头看向果子砸来的方向,猝不及防对上十七岁的自己的笑容。
那是多年轻气盛、明艳张扬的一张脸,让卿长虞自己都愣神。
卿安坐在树枝上,哈哈笑着,绿叶杏果随之轻颤,从树叶缝隙中漏过的日光也随之摇曳。
“你说喜欢啊,是还要么?”
尝到酸涩青杏的人是模糊的,周身简化到只剩一个轮廓,上面画满了黑色横线,说的什么也是滋滋乱响,根本听不清。
太清峰上的青杏子酸死人不偿命,以前有人来骚扰他,他就用这个来回击。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
易承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才成为他的师弟的。怎么这个时候的景象会出现在易承记忆里?
他四下看来,差点骇了一跳,小易承竟然在树下阴影里,默不作声地看着。
有一瞬间,卿长虞觉得他也在看着自己。
他匆匆从这个孩子的视线中离去。
前方开始,幻境陷入混乱,刀剑、台阶、瀑布,规律的挥剑声。
一切都是有序的,排列着的,不断重复,一点点加快,显示出一种老旧的恐怖感,像丝带将人越裹越紧。
直到长卷尽头,血液从天而降,蔓延出红色帷幕来。
卿长虞撩开帷幕,嗅见树木烧焦的气味,听见噼里啪啦的燃烧声。
一个,一个,又一个的人,面部像融化一样,呈现出滑稽可笑的分布。
出现了噪音,密集的、滋滋啦啦的,和前面出现过的剑鸣混在一切,像鼓点与底噪,一点点加强,节奏越来越快,仿佛有什么诡谲的存在即将破土而出。
这里是一个高台,四周全是围观的人,千千万万融化在一起,数量难以估计。
卿长虞向上走去,高台之上,又见到易忘尘。
他跪在地上,低着头,血污从他身上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