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来到千丝楼附近的酒楼,寻了一雅间,便紧闭房门。
几人依次落座,马雨奇便关切道:“沈坊主方才说有事相商,莫非与近日遭遇有关?”
沈青禾捧起茶盏,指尖微微发颤,眼中适时浮起一层惊惶后怕之色:“马坊主猜得不错。那日宴后,我本与昔日旧主裴砚叙话,却遭人暗中尾随,险些……险些丧命。”
“竟有此事!”吴梦梅失声低呼:“可知是何人所为?”
“若知道便好了。”沈青禾苦笑摇头,目光转向吴梦梅:“正因不知,我才心生惶恐。吴坊主在宴上无端蒙冤,我转头便遭人追杀,这岂是巧合?依我看,是有人存心要断我们这些绣坊的生路!”
她稍作停顿,见二人神色凝重,继续说道:“吴坊主乃江南绣业佼佼者,他们便设计污你的名声;而我染月阁虽名声渐起,但毕竟根基尚浅,他们便直接要我的命。若我所料不差……”她看向马雨奇,一字一句道:“下一个,恐怕就是马坊主了。”
马雨奇面色一沉:“沈坊主此言何意?”
“他们杀我,或许正是为了嫁祸于你。”沈青禾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你想,如果我横死,而你玉梭坊恰在此时推出新绣品,旁人会如何想?届时谣言四起,说你为夺利不惜杀人灭口,纵有百口也难辩!如此一来,三大绣坊声名尽毁,谁能得利?”
吴梦梅手中茶盏轻响,她与马雨奇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惊疑。
“所幸我命不该绝。”沈青禾放缓了语气,捂着心口道:“坠崖时被枯藤挂住,侥幸捡回一命。只是待我康复归来的时候,才知道我染月阁已经惨遭毒手,多年心血付之一炬,更是有人趁乱窃走绣谱,连那尚未面世的‘双面异色绣’技法也在其中。若被贼人抢先问世,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话已至此,沈青禾的眼中已盈满泪光,却强忍着不肯落下。
马雨奇长叹一声,面露不忍:“沈坊主莫急,双面异色绣既是我们合作,我断不会坐视旁人染指。只是……你也知晓,千丝楼眼下自身难保,我玉梭坊虽暂未波及,却也如履薄冰。此时若公然庇护于你,只怕反惹祸端。”
“我明白。”沈青禾拭去泪痕,抬眸时目光已恢复清明:“我不求二位坊主明面庇护,只望能暗中联手,揪出幕后黑手。他们今日害我,明日便能害你们。唯有我们三人同心,才有一线生机。”
吴梦梅沉吟片刻:“沈坊主想如何联手?”
“第一,请二位暂助我重修染月阁,稳住坊中人心,对外只称我重伤休养,不便见客。第二,双面异色绣需加紧完工,我会暗中继续研制,绣成之日,便是我们反击之时。第三——”沈青禾目光扫过二人:“请马坊主对外放出风声,称愿收购染月阁残余绣样,引蛇出洞。”
马雨奇指节轻叩桌沿:“引蛇出洞?”
“是。”沈青禾点头:“贼人既盗我绣谱,定急于变现或示人。若闻玉梭坊有意收购,必会主动接触。届时我们布下眼线,顺藤摸瓜,不怕揪不出幕后之人。”
此话一出,雅间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茶烟缭绕,将三个各怀心思的人串起。
终于,马雨奇缓缓开口:“沈坊主思虑周详。只是……此事风险不小,玉梭坊若卷入太深,恐难脱身。”
“二位坊主也应当明白,从商之人讲求一个‘信’字,青禾不求二位涉险,只希望二位在青禾苦难之际施以援手。”沈青禾语气诚恳:“染月阁重修之资,我可立字据,日后双倍奉还。双面异色绣问世后,所得利润,我分文不取,尽归玉梭坊与千丝楼。”
“我只要一个清白,和害我之人伏诛。”她站起身,朝二人深深一揖:“江湖风波险恶,青禾一介女子,恐无力单独渡过此劫,若今日能得二位坊主相信,拉青禾一把,青禾定没齿难忘。”
吴梦梅动容,伸手虚扶:“沈坊主言重了。同遭劫难,本该相互扶持。”她看向马雨奇:“马坊主,你看……”
马雨奇沉吟良久,最终点了头:“罢了。沈坊主既有此心,马某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只是你我须约法三章:其一,此事绝密,对外不可漏半点风声;其二,你不可踏入玉梭坊,以免引人注目;其三,所有往来由这位石掌柜与秋秋姑娘中转,你我勿直接接触。”
“理应如此。”沈青禾点头,郑重应下:“马坊主思虑周全,青禾谨记。”
三人又将后续的事情商量了片刻,单排妥当,这才起身作别。
来到门口,沈青禾特意引见石赞与秋秋:“往后联络,便由他们二人代劳。秋秋熟知双面异色绣技法,若马坊主绣制时遇到疑问,可随时问她。”
马雨奇打量秋秋一眼,点头道:“好。”
日影西斜,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三个人在酒楼门前作别,转身汇入不同方向的人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