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日子不好过,为了挣钱,什么都学着做了。所以现在就算店里没生意了,但是心里是有底的。”
二十二岁是一种微妙的悬停。也许前些年冷冬香也曾和今天的她一样,在吹着冷风的街头不知前路,随大流进厂学手艺,各种大事小情的沉淀才有了如今这个从容大气的女人。而女人很慈悲地在虞万林面前停留了一步,让她有幸窥到了这命运中的一瞬间。
第二天晚上躺在宿舍的床板上,虞万林想起冷冬香那间小屋的温暖来。
对面床睡的是方兰,这时候不知道去哪儿了,确切来讲从下班就没看到人影。方兰上铺是张燕,正拿着包卤煮杂碎在床上嚼,嚼得一屋子都是卤煮的香味儿。杂碎这种东西张燕自己也是闻味多吃肉少,见虞万林抱着被子进来转过身去,谁也没说话。
旁边没个能说话的人,虞万林早就习惯了,就当是学校宿舍。但是这几个人一间宿舍也着实尴尬,如果不是知道李彩榕是什么人,她都要怀疑这是有意安排了。
她打开饭盒,饭盒刚才跟着工人们一起热过了,里面是两个冒着热气儿撒着芝麻粒儿的红糖烙饼。
中午虞万林最后一个放下筷子,冷冬香把她叫到后厨,打开锅盖变戏法似的变出两个烙饼:“吃不吃?”
虞万林中午的加餐都有些吃撑了,见烙饼又伸出手来拿:“吃!”
“这是晚饭。”
虞万林看着烙饼点点头:晚上还能吃到姐姐做的饭,那好幸福。转身从包里拿出饭盒。
“这是什么?”冷冬香看着饭盒上花花绿绿的贴纸。
虞万林像被发现了什么秘密,一下把饭盒收进包里,耳尖有些发红:“我怕和她们拿混了,就贴了几个贴纸。”
冷冬香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靠在被子上,一只手拿着烧饼,一只手拿着当初从包纸摊婆婆那儿买的那本书来看。
烧饼为了装进铝饭盒,挤压得露出些红糖来。烤得微黄的白面饼皮蘸着微烫的红糖,驱散了深秋的寒气。
两个饼吃进肚里,虞万林没事做了,开始看书。看了一会书又看不进去了,盯着帆布包上两个柿子发呆。隔壁房间热闹的嬉笑生通过发黄的薄墙传过来,听声音是在打牌,虞万林想起在城里的那个晚上。
闭上眼睛,姐姐的身影还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很晚了方兰才推门进来,羊角辫在肩头一跳一跳的,又拿上东西径自去水房洗漱了。
“也不知道那个王经理有什么可巴结的,捧着个宝似的上赶着送去。”杂碎吃得差不多了,张燕把骨头塞在嘴里啃着:“真是没见过世面。”
屋里除了她就只剩下看书的虞万林。
张燕说话带刺,虞万林扭头去看她:“什么意思?”
“方兰拿着一篮子鸡蛋给王经理送去了呗!”
见虞万林一脸疑惑,张燕解释:“我这两天就看见她往经理办公室转悠,昨天那篮子鸡蛋是她放在宿舍的,刚才下工立刻把鸡蛋拎走了。”
“就不能是去干活?”虞万林对张燕这种盯着别人一举一动的行为很反感,一个大活人,想去哪就去哪。
“经理办公室里能有什么活?有什么活叫她去干?有句话你不知道?八点上班九点来,十点往厂里丢炸弹炸不死一个。”
虞万林刚开始没听懂,结合当下情况才想通了:这时候没有加班,工作较为简单,工作时长较短,劳动之余大家就尽力丰富着自己的生活。
张燕来了劲儿,把骨头嚼出脆响:“我以前在糖厂的时候——厂里年节发的东西是这儿的好几倍!有职工幼儿园,职工医院,职工供销社,工厂还分房呢,可惜我没赶上。”
这才是重头戏,她谈起往事顺便夸奖自己的神气,让虞万林想问她吃杂碎用不用配瓶啤酒。
自己和方兰都是临时工,犯不上和张燕起冲突。这种人从学校上到社会上都不少见,虞万林没搭腔。
这时门被敲了三下,是隔壁宿舍的女人:“有没有要和我们一起打扑克的?三缺一。”
虞万林站起来:“我可以吗?”
“可以可以,走!”
打了两场牌,虞万林状若无意地谈起承包食堂的事。
“承包食堂总算是有消息了,希望别跟之前那个一样吧。”
之前有食堂?没听姐姐提起过。
“害,这也没啥不能说的。食堂大概三个月之前关的吧,有一回天挺热,做的菜还不干净。最后找了个减负增效的由头关了。关了就关了吧,这新的还不知道能咋样呢。”
“王经理现在要重新招负责人了,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