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势不知何时渐渐转小,最终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韵,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细碎安宁的声响。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光线温柔地流淌在并肩躺着的两人身上。
丁一蜷缩在沈心澜身边,身体微微侧向她。
或许是那个在灯光下清晰无比的吻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勇气,或许是这雨夜特有的静谧与私密让人容易卸下所有心防,那些深埋在心底、带着苦涩尘埃的往事,浮上心头。
“我妈妈……叫林素言。”这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复杂的情感,有思念,也有挥之不去的痛楚。
沈心澜静静地“嗯”了一声,侧过身,手臂轻轻环过丁一的肩膀,用行动告诉她“我在听”。
“她当年……真的是什么都不要了,”
“房子、东西,她都可以不要,她只想带我走。可是丁卫平像疯了一样,不同意……他大概觉得我是他的所有物,是他还能掌控的东西……”
沈心澜轻轻收紧了手臂,掌心在丁一微凉的肩头轻轻摩挲。
“后来……我妈把自己经营了好多年的店卖掉了,有了一笔钱。”丁一顿了顿,“丁卫平那时候眼里只有钱,恨不得立刻拿到手。我妈抓住这一点,拼了命地坚持,钱必须分我一半,而且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那是留给我的……丁卫平大概觉得我年纪小,钱在我这儿跟在他那儿没区别,就答应了。”
“其实丁卫平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丁一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遥远的、几乎捕捉不到的怅惘,“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不错……他做点建材生意,我妈也靠自己的手艺,把理发店打理得有声有色。虽然他不算多体贴,但至少……像个正常的爸爸。”
“后来……他认识了一群所谓的‘朋友’,开始跟着他们打牌。一开始数额不大,我妈性子软,劝不住,也管不了,后来,就越陷越深,生意荒废了,钱像流水一样赌出去,没钱了,他就回家要,我妈不给,他就动手……”
“她那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伤,旧的没好,新的又添上……白天还要强撑着去店里,所以总是化很浓的妆……”
丁一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委屈,替母亲感到不公,“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我妈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面勾搭男人……”
那些恶意的揣测和中伤,至今仍像针一样扎在她心里。“所以那天赵青她们那样说我妈,我真的忍不了……”
沈心澜听得心口一阵阵发紧,将丁一更紧地拥入怀中,手掌在她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下、温柔地抚慰着,“你保护妈妈,没有错。”
丁一在她怀里安静地靠了一会儿,鼻尖萦绕着沈心澜身上令人安心的淡香,仿佛真的从中汲取到了平静和力量。
她忽然动了动,支起上半身,用手肘撑着枕头,低下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沈心澜。
“澜姐,你别为我担心,”
她语气轻快了些,带上了一点故作轻松的、属于少年人的“嚣张”,“我才不怕他呢。我初三那年,放学回家,看见他又在打我妈,我妈摔在地上……”
“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冲进厨房,抄起菜刀就出来了。”
她比划了一下,带着一股狠劲,“我就用刀指着他,跟他说‘丁卫平,你再敢碰我妈一下,我今天就跟你拼了,大不了一命换一命!’”
沈心澜呼吸一滞,她脑海里是,当时那个十四五岁、身形尚未完全长开的少女,是抱着怎样同归于尽的绝望和守护母亲的决绝,才能举起那把刀。
“他当时真的被吓住了。”丁一扯了扯嘴角,“大概从没见过我那样,也是从那次之后,我妈才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离婚,想尽一切办法要带我走……”
她的目光渐渐从回忆中抽离,重新聚焦在沈心澜脸上,变得柔软而专注,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眼睛眨了眨。
“不过……澜姐,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我真的顺利跟妈妈走了。”
她微微凑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气音,像在分享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秘密,“那我就不能在那个阶梯教室遇见你……也就……”她顿了顿,“不能认识你了。”
话音未落,她趁着沈心澜还沉浸在她的话语和近在咫尺的气息中,飞快地俯下身,在沈心澜柔软的唇上,轻轻地、迅速地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