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初升的日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在雍州城冰冷的青石板路上时,将军府那扇紧闭了数日的房门,终于再次打开。
霍长今走了出来。
她身上不再是那身素白刺眼的孝服,也不是寻常的便装,而是那套许久未见的紫金战甲。
甲胄似乎被精心擦拭过,在熹微的晨光下流转着沉黯却不容忽视的光泽,映衬着她苍白而不失俊秀的脸。虽然身形依旧消瘦,铠甲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但当她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来时,那股久违的、属于北辰大将军的凛然气势,依旧让守在门外的许青禾瞬间红了眼眶。
许青禾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如同过去的每一次,沉默而坚定地守在她的侧后方。
一路走向校场,遇到的士兵们无不面露惊愕,随即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或行礼,或注目,依旧恭敬地称一声:“大帅!”
霍长今只是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回应。她的脚步不算快,甚至带着一丝久病初愈的虚浮,但今日走到每一步于她而言等同新生。
校场上,喊杀声震天。
霍长宁正在训练新兵。少年将军一身戎装,手持长枪,身姿挺拔,口令清晰有力,眉宇间显然生出了独当一面的坚毅和果决。
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那道静静凝视他的目光。或者说,他不愿意去注意。
霍长今没有过去,只是远远地、静静地看着。
她看着霍长宁一丝不苟地纠正士兵的动作,看着他训话时严肃认真的侧脸,眼神终于不再是死寂沉默,那里有欣慰,有心疼,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他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从懵懂少年到如今可以独领一军。他做得很好,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他可以担得起霍家的未来,霍家从来就不是非她不可。
看到他能这样,她心里那沉重的负罪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点。或许,她真的可以……稍微安心一点地离开了。
许青禾在一旁,看着霍长今凝视霍长宁时那近乎诀别的眼神,心口一阵发紧,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言。事到如今,霍长今心里所想所念,她怎会不懂?
这时,一名亲卫快步上前,低声向许青禾禀报了些什么,递上一封密信。
许青禾接过,迅速浏览后,神色微变,上前一步,低声对霍长今道:“小姐,褚筱的信。”
霍长今收回目光,接过信。
「长今吾友:
一别几日,心常挂念。前番之事,皆因吾御下不严,致生纰漏,累及尊亲,愧怍难安。舍妹玉杭,自幼慕卿风姿,东宫一见,竟识破行藏,稚子无心,然祸端已种,实乃筱之过也。每思及此,五内俱焚。
今南诏已定,境内粗安。为赎前愆,但有所命,南诏上下,必倾力以报。刀山火海,不敢辞耳。
山河远阔,望自珍摄。
筱亲笔」
褚玉杭竟然早就认出了她,难怪呢。
霍长今看完,只是默默将信纸折好,收入怀中。
褚筱的歉意是真诚的,南诏的支持也弥足珍贵,可这些,对于此刻的她来说,似乎都隔着一层纱,无法真正触及内心。
她心里最放不下的,依旧是那个人。
萧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