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内,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缠绕在苏清寒的鼻尖。她指尖缓缓拂过梳妆台上那面布满暗黄色污渍的铜镜,镜面冰冷刺骨,仿佛一块浸在寒潭底的玄铁,刚一触碰,便顺着指尖吸走人体内的暖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铜镜边缘的雕花早已模糊,只剩下凹凸不平的残痕,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伤口,而镜面上的污渍则像是凝固的血泪,层层叠叠,遮去了原本该有的光亮。
张悦琳举着相机,镜头死死对准镜面,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取景框里,原本就浑浊的镜面周围,萦绕着一圈极不稳定的、扭曲的光晕,那光晕像是沸腾的污浊之水,翻滚着、搅动着,隐约能看到无数细碎的影子在里面挣扎、扭曲,仿佛有无数冤魂被囚禁其中,想要冲破这层冰冷的桎梏。她的喉咙发紧,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颤声道:“这镜子…‘痕迹’非常混乱,好像…有很多重叠的影子在里面挣扎,它们…它们像是在求救。”
苏清寒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薄薄的白手套戴上,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触碰着镜面边缘的污渍。指尖传来的触感粗糙而粘稠,像是干涸的泥浆,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弹性。她微微蹙眉,轻声道:“这些污渍不是普通的灰尘,里面混杂着很强的怨念,应该是长期被某种邪祟力量浸染形成的。”
西厢房那边,情况同样诡异。宋晓阳强忍着那股让他“浑身不得劲”的邪异感,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他。他握紧手中的长恨歌剑,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像是在回应着周围的邪气。他用剑尖小心翼翼地将墙角那个颜色暗沉、几乎变成黑红色的绣球挑了起来,绣球入手冰冷沉重,完全不像布料制成的物件,倒像是一块实心的铁块。上面似乎还沾着某种干涸发黑的粘稠物质,凑近一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胃里一阵翻涌。
“这绣球不对劲。”宋晓阳皱着眉,用剑尖轻轻拨动绣球表面的丝线,那些丝线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僵硬而脆弱,一触即断。“你们看,这上面的花纹,像是某种符咒,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我能感觉到里面藏着一股很强的阴寒之气,和之前在走廊里感受到的很像。”
正厅中,光线昏暗,只有几缕微弱的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柳晚卿和栀梦正仔细检查着那两面相对而立的诡异铜镜,以及供桌下那些干枯的花瓣与纠缠的发丝。供桌上的香炉早已空了,只剩下厚厚的一层香灰,而那些干枯的花瓣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像是被鲜血浸泡过,即便已经干透,依旧散发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腥气。而那些纠缠的发丝则黑得发亮,缠绕在一起,像是某种邪恶的符咒。
柳晚卿试图用千机伞的伞尖去触碰其中一面铜镜,伞尖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能够感知并驱散一定的邪气。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伞尖缓缓靠近镜面,想要看看是否能触发什么机制,或者感知到镜中的异常。千机伞的伞尖上萦绕着一层淡淡的灵光,随着靠近镜面,那灵光微微闪烁,像是在与镜中的某种力量相互感应。
就在伞尖即将触及浑浊镜面的刹那——
“哎呀!”
一个清脆却带着几分虚浮的女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正厅门口响起,打破了厅内的宁静,也打断了柳晚卿的动作。
所有人,无论在哪个房间,动作都瞬间僵住。东厢房的苏清寒和张悦琳猛地转头望向门口方向,西厢房的宋晓阳则迅速握紧了长恨歌剑,警惕地通过通讯器询问情况,而正厅中的柳晚卿和栀梦更是第一时间转过身,目光锐利地投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淡粉色绣花襦裙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正厅门口。她梳着双丫髻,发髻上还插着两朵小小的珍珠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少女面容清秀,柳叶眉,杏核眼,皮肤却有些过分的苍白,像是常年不见阳光一般。她的眼神灵动,却仿佛隔着一层水雾,看不真切,让人无法捕捉到她真实的情绪。她手里挎着一个竹篮,竹篮上盖着一块浅蓝色的棉布,里面似乎装着些针线布料,轮廓隐约可见。
少女似乎没料到厅里有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胸口的绣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她嗔怪地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几分天真,又几分不满:“你们是谁呀?怎么在我家厅里乱碰东西?那镜子可不能乱动,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心爱之物,要是弄坏了,她们可要生气的。”
殷府的人?!还是……某种邪祟变化而成的幻象?
柳晚卿异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将千机伞横于身前,伞面上的符文隐隐发光,做好了战斗准备。栀梦的指尖也已凝聚起淡绿色的灵光,只要对方有任何异动,她便能立刻发动攻击。通讯器里传来宋晓阳压抑的询问:“晚卿姐,怎么回事?是谁在说话?”紧接着,苏清寒警惕的提醒也传了过来:“小心点,那个女孩身上没有明显的邪气,但她出现得太诡异了,不符合这古宅的环境。”
然而,没等任何人做出进一步反应,整个世界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琉璃般,开始疯狂扭曲、旋转!
原本昏暗的光线瞬间变得混乱,色彩混淆在一起,红的、黑的、灰的,像是被泼洒的颜料,肆意蔓延。原本清晰的线条开始崩坏,墙壁、桌椅、门窗都在扭曲变形,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塌。空气中腐朽与尘埃的气息被一股浓郁得令人头晕的檀香和脂粉气取代,那香气过于浓烈,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昏暗的光线被刺目的红绸与灯笼映照出的暖光驱散,耳边仿佛有无数嘈杂的声音一闪而过——女人的欢笑声、悠扬的丝竹声、丫鬟仆役的脚步声、桌椅的碰撞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虚幻感。
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了每一个人,像是被人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了位。张悦琳忍不住尖叫一声,紧紧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抓住了苏清寒的衣袖。宋晓阳咬紧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长恨歌剑在他手中发出阵阵嗡鸣,似乎在抵抗着这股诡异的力量。柳晚卿和栀梦相互扶持着,努力保持着清醒,目光紧紧锁定着周围的变化,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异常。
当他们的视线再次清晰时,所有人都骇然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殷府的门口。
但,眼前的殷府,早已不是那座荒废破败、死气沉沉的鬼宅!
朱红大门崭新油亮,像是刚被精心擦拭过,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门上的铜环锃光瓦亮,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轻轻一碰,便发出清脆的响声。门前的两只石狮威严矗立,眼神凌厉,仿佛在守护着这座府邸,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没有一丝尘埃。高高的院墙粉刷得洁白如雪,看不到任何破损的痕迹。院内张灯结彩,大红绸缎从门楣一直挂到庭院深处,像是一条红色的长河,将整个府邸装点得喜气洋洋。无数喜庆的红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树枝上,将原本应该是黄昏的天色照得亮如白昼,温暖的红光笼罩着一切,却让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丫鬟仆役穿着整洁的青色或粉色衣物,梳着整齐的发髻,端着果盘、酒水、糕点,脚步轻快地在府内穿梭,脸上洋溢着忙碌而喜庆的笑容,时不时还能听到他们低声的交谈声,话语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喜事的期待。
一片繁华热闹,喜庆祥和的景象!
而柳晚卿他们五人,就站在这片喜庆的中央,身上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游戏装备——柳晚卿的千机伞泛着淡淡的灵光,宋晓阳的长恨歌剑依旧握在手中,苏清寒的白手套还戴在手上,张悦琳的相机依旧举在胸前,栀梦的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光。他们的装扮在这片古色古香的喜庆氛围中,显得异常突兀,像是一群误入梦境的异乡人。
几个路过的丫鬟看到他们,好奇地停下了脚步,忍不住打量着他们,然后相互对视一眼,掩嘴轻笑起来,低声议论着:“这几个人是谁呀?穿得好奇怪,像是戏班子里的人。”“是啊,而且还站在府门口不动,不会是来捣乱的吧?”“嘘,小声点,今天府里有喜事,可不能惹麻烦。”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晓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截然不同的景象,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我们穿越了?回到了殷府还没荒废的时候?”他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的一根柱子,柱子是温热的,带着木头的质感,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苏清寒迅速环顾四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出周围的红灯笼,眼神却异常冷静。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包括那些丫鬟仆役的表情、动作,以及空气中的气息,然后分析道:“不是穿越。时间点回溯…可能性不大,更可能是场景被强行替换,我们被拉入了一段‘过去’的影像,或者是基于殷府怨念构建的幻境。你看那些丫鬟,她们的动作虽然自然,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她们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重复着固定的行为。”
张悦琳紧紧抓着苏清寒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看着周围真实无比的人群和景象,感受着空气中浓郁的喜庆气息,心中的恐惧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这份诡异的“正常”而加剧。她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幻…幻境?可这一切看起来都好真实,那些人,那些声音,还有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