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士兵的指引下,符陟云顺利将自己的假户籍暂时落在了博陵。
为什么是暂时呢,因为难民初来乍到,没有稳定的工作、土地和房屋,稳定性有待观察,身份真假和有无犯罪记录也需要再查证。
因此《晋律》规定,新落户的难民只能获得一个“客户”的户籍,或者也可以依附当地地主、宗族获得“佃户”身份。如果两年内没有犯罪记录,就可以正式落户,享有授田、科举等权利。
作为一个假难民,符陟云可以不在乎这个规定,但对真难民来说,抛家舍业来到新地方重新开始,本就足够艰难,现在拿不到正式户口更是低人一等,分不到田地不说,想找个地方打长工都可能被老板嫌弃不稳定。
于是她跟旁边几个新落户的难民一起露出一脸难色,诉苦道:“大人,行行好,给落个正式户口吧——”
说着说着,眼看旁边一个难民从兜里掏出钱塞进登记户籍的小吏手里,符陟云也如梦初醒一般从内兜里掏出几个铜钱,虽然满脸肉疼,但还是抢着往小吏手上塞。
众人见状,纷纷抢着“上供”。经过一番纷乱,那小吏笑眯眯将钱全数收下,压低声音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客户’没出路,这不还有‘佃户’这条路吗?”
“这博陵最大的地主是谁,除了崔氏没有第二家!挂靠在崔氏名下,不仅有现成的土地和住处,且崔氏家大业大,从手指缝里漏下来一点儿,足够你们享用不尽的!”
小吏一点点蛊惑道:“况且你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投靠崔氏也能避免许多麻烦。别的地方不敢说,博陵这地界,行走在外,抬出崔氏的名头,谁不给几分面子?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符陟云心下冷笑,好一番避重就轻的话术,说得当崔氏的佃户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可若真那么好,自有人争着抢着去,哪还用他在这儿忽悠外地人?
但难民毕竟是朝不保夕的日子过怕了,自身也没什么见识,被小吏这么一说,当即便有几人意动。谁也不想受制于人,可他们拖家带口逃难到此,为的是先活下去,在小吏描绘的美好蓝图的诱惑下,能保持清醒的又有几人呢?
最终,只有一个男人跟符陟云一起选择再看看情况,剩下的人则都决定成为崔氏的佃户。
对于符陟云她们这两个“漏网之鱼”,那小吏也没再劝,像是真的毫无私心一般,挥挥手放她们出了县衙。
两人走出大门,男人长舒一口气,主动搭话道:“小兄弟,我叫施远,常州高平人。来了这儿都是老乡,交个朋友吧,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女子孤身在外历来多有不便,为了调查方便,符陟云是做的男子打扮,目前看来还算成功,起码暂时没人认出她是女的。
“我叫林云,常州清远人。”符陟云报上自己的假名,“施大哥有什么打算?”
“嗐,哪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吧。”施远苦笑道,“这一路走来,身上也不剩几个钱了,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找个营生。”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符陟云满面愁容,“如今分不到田地,我又只会种地,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施远道:“要是长工不收,说不得只能看看短工招不招人,要是实在找不到活计——”他叹了口气,“那就只好腆着脸回头看看人家崔氏还收不收佃农了。”
说到这,符陟云也挺好奇:“既然如此,施大哥方才为什么没入‘佃户’?”
施远挠挠头:“其实吧,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上赶着不是买卖,崔氏那么大的世家,咋可能缺我们几个佃农呢,真有官老爷说得那么好,应该也轮不到我们几个外地人,早就被本地人抢光了吧?”
“嗐,不过也可能是我瞎操心,人家骗我们作甚呢。”说着说着,他又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只是我想着还是先看看能不能自己找个营生,当佃农毕竟也算是卖身了。但要是真找不到营生,总得活下去再说。”
“施大哥,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符陟云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随即又愣头青似的给两人鼓劲,“唉,想那么多作甚,说不定咱们很快就能找着好营生了呢!”
她本就年纪小,演技又不错,装起傻来自然是效果拔群。施远一怔,看她的眼神不由得更关爱了些,笑着点了点头。
经过这一番交流,两人自然亲近几分,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可惜情分不能当饭吃,两人这一找工作就找了四天,不论短工长工、大店小店,统统拒收,就连黑工居然都没得打。
这四日,两人舍不得花钱住店,城中官府开办的救济院又以人数已满为由拒绝收留他们,只好求城外的寺庙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