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第十四章（第4页）

陈西风再次被噎着之后，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开口道：“你早就知道了？”

夏迪看着他，轻轻摇头：“那倒不是。我一直都觉得不对劲，今天一下子全明白了。”

陈西风沮丧地低头，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

夏迪摇摇头，失笑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哥们儿，这么说起来，应该是我抢了你的女朋友，我对不起你。”

陈西风沉默片刻，慢慢抬起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夏迪：“其实，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你。”

夏迪皱皱眉，正想说点什么，又听西风继续道：“今天下午在花园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继续往下说？”

夏迪微微一晒：“我怎么知道你们俩说着说着就做起了自我检讨。你不也看见了吗？范林的妈妈就在我身后，她一直恨我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没必要把你们也牵扯上。”

西风忽然直直地看向夏迪：“你不觉得冤枉吗？”

夏迪愣了一下，还是摇摇头：“有什么可冤枉的，终止救援的决定是我下的。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后悔，如果当时我再坚持一下，说不定结果就不一样。”夏迪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除了这一点，我还有许多后悔的地方，比如当时回到营地，我要是不多休息那半个小时，而是陪他一起出去找你们，那么可能这事儿就不会发生；还有，如果我每天都检查一下背包里的主绳是否有故障，至少在救援的时候不会出问题。”

西风轻声开口道：“你就一直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不见了，就没有怪过我？其实救范杨的时候主绳为什么不够长，是因为咱们运输物资的时候，卡车陷进坑里，我拿它去拖车，结果弄折了。”

夏迪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谁都有失误的时候，这也不能全怪你，我身为队长也没和你强调，没把登山绳的重要性讲清楚。不过我一直纳闷啊，你说你当年，挺好的工作也不去了，我们谁也不打算见了，自己一个人躲到西藏。好吧，就算你开始普度众生了，做着登山辅助和救援的工作，隔段时间还能去看看瘦马，说说话，不过你也没去两次，就绕着这四周打转，那也不至于用五年的时间。你老实说，是因为我抢了你的女朋友，我和范林的关系么？”

西风摇摇头，张张嘴又闭上，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

夏迪最受不了西风装闷葫芦，有些急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干嘛吞吞吐吐。”

西风再次开口，却道：“你现在喜欢谁？喜欢林峰么？”

这个问题风格转换太快，而且出其不意，顿时让夏迪张口结舌，期期艾艾，嘴里叼着的香烟都到头了也没发觉，忽然被烫了一下子惊得赶紧吐掉烟头，低声道：“shit！说他干嘛，他，只是兄弟而已，以后也不会再见到，他都……走了。

西风却脸色一沉：“那你还打算和范林结婚吗，范林算什么？”

夏迪慢慢镇定下来：“我也许到现在为止，还是把她当做故人的妹妹，当做我需要负起责任的人。那你呢？范林在你的心里，算什么？”

西风再次闭上了嘴，想想后碰了一下夏迪：“给我支烟抽抽吧。”

夏迪无奈地递给他一支，嘴里一边叨咕着：“学好难，学坏可是很容易。”一边给自己也再度点燃一根，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只听对面的西风缓缓道：“哥们儿，有些话我一直说不出口。其实五年前的那天，在出事之前，瘦马差点就找到了范林……”他顿了顿，继续道：“和我。”

“那天晚上，我们在ABC营地附近等你们下撤。你还记得你曾经和我炫耀过范林在大本营向你告白的事儿吧？我不知道你忘没忘，你不但拒绝了她，还说过一个细节，说范林居然问你，你会不会因为身边的好朋友喜欢她，因此才阻碍了你向她告白？”

夏迪听着有些茫然，还有些脸红：“我连这都和你说了？我那会儿就那么不要脸啊？那我是怎么回答她的？”

陈西风看他一眼：“你一直都这样，不过你的回答更让人抓狂，你当时是这么和她说的：“没那回事儿，有时候这人吧，自我感觉不能太好，妹妹你也想太多了。”

夏迪听着也很是无语，心想五年前的自己太欠了，要是范杨知道了曾经这么对他妹妹说话，估计挨揍都是轻的，所以，所以这一切都是报应。

陈西风继续道：“我真的特别生气，生气她见异思迁，也生气她自取其辱。这一路上我都忍着，不管是登顶还是撤营，直到那天晚上在ABC，只有我和她，我没有忍住，终于质问她，骂完以后我就离开营地，找个僻静的地儿冷静冷静。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也离开营地，出来找我。”

“她找到我，哭着和我解释，我们俩就又言归于好，就在这时候，却听见不远处范杨在呼喊范林的名字，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在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同时选择了躲起来，而且一声不吭。”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和范林就被诅咒了吧，等我们再出来的时候，却只碰到了你，而你告诉我们，范杨掉进了冰缝里……”

陈西风慢慢讲述着，声音却越说越小，夏迪却感觉到身体变得寒冷，天台上的风雨再度大作，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砸在夏迪的心头，让西风的声音越发听不清楚。一阵狂风挟着雨丝吹过，让两个人手里的烟头快速一闪一灭，却完全不能击破，四周已经变得凝滞的空气。

不过这样冰冷的时刻仅仅维持了非常短暂的时间，陈西风的声音已经快要低到尘埃处：“这些年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当时的事儿，说不出口。其实我曾经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想干脆就说吧，要打要骂就任凭你处置了。但是那天，范杨追悼会那天，阿姨抱着范杨的遗照，逼你给范杨磕头，那天有好多人，还有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她一遍一遍地逼你，你就没完没了地磕，然后一脑门都是血，我听见你在范杨的照片前发誓，说范杨你放心吧，你会把阿姨当自己的母亲，尊敬她，照顾她一辈子，也会照顾范林一辈子。可是阿姨却一脚把你踢到一旁，还一直在打你，……我当时什么勇气都没了，觉得对不起瘦马，还对不起你，甚至对不起范林，我只能逃得远远地。”

那些早已经淡忘的场景，夏迪不愿意再回想，他现在已经基本恢复镇定，在心里微微叹口气，然后伸出一只手，想揽上陈西风的肩头，但还是放弃了，只是嘴里慢慢道：“世事难以预料，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兄弟。”

其实人生的所有选择，都来自于一瞬间的本能。至于这个本能导致的结果，是欢愉或者痛苦，却往往超出自己所能承受的程度。也许有些人终其一生都在自怨自艾，但是也有另一些人，即使再苦再难，也愿意为之承担，而且无怨无悔。

可是今天这个夜晚，看着面前的落寞的西风，悲剧英雄夏迪头一回感受到了后悔，他和陈西风默默对视着，在这个对未来一片怅惘的凄清雨夜里。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