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复活夜
2009年9月20日,凌晨1点19分。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
掘墓人来了。
我的双眼如黑夜的猫,始终未曾离开紧闭的铁门,阿帕奇身上的死尸气味,残留在被他反复检查过的门锁上。
半夜三更,万籁俱寂,囚犯们似乎都被催眠,没有一个发出声响。C区的走廊如同古老的墓道,只有死去的幽灵才能自由穿梭。
他来了。
58号监房的门锁忽然发出老鼠走动似的细微声响……我屏着呼吸牙齿哆嗦。他真的来了?真的信守他的承诺?那个噩梦般无法消散的灵魂,真的从墓地里爬出来了?
等了不到十秒钟,什么声音都消失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最坚固的门锁已被打开!
我悄悄背起那个包,包里藏着必需的逃亡用品,回头看了一眼马科斯。他蜷缩在黑暗的**,明年就会刑满出狱,不必跟着我冒险越狱——我能感到他在看着我,最后默默地祝福。
再见,马科斯老爹。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推开铁门,精巧牢固的锁果然已失效,自由为我开了一条门缝!
我整个人背着包趴在地上,顺着门缝轻轻爬出去,肚子贴着冰凉的地面,心脏要从胸膛爆裂。先是贴地的脑袋,接着是脖子和胸口,最后是青蛙似的双腿,依次越过牢房门槛。
再见,58号监房。
掘墓人就在我身边。
他同样也贴着地面,四肢伸展向前爬行,宛如夜行的蜥蜴。
我转头看到了他的脸。
他也转头看到了我的脸。
走廊顶上的灯光下,我们彼此面对,就像两个同样古老的幽灵。
忽然,掘墓人对我微微一笑,低头继续向前爬去。
就算有囚犯晚上不睡觉,也未必能发现贴地爬行的我们;即便到处安装着摄像头,但我们爬行的每一步,都是监控探头的死角,狱警也无法在控制室发现我们。
很快爬到走廊尽头,掘墓人抬起上半身,轻轻摆动着门锁,没几秒钟就轻松打开了,但他并没有破坏门锁。当我们通过铁门,他又重新把门关好,看不出任何被打开过的痕迹。
又一条长长的通道,不需要再狼狈爬行了,掘墓人给我做了个噤声手势,弯腰领我继续前行。拐过一个岔路口,白色灯光照耀之下,他突然蹲下来躲进角落,我也只能挤在他身边,同时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巡逻的狱警说笑着走过。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胸口,那两个人却没发现我们,又转过岔路往休息区去了。掘墓人身形矫健,钻入一条狭窄的甬道——这些地方我从没走过,大概是运送垃圾的管道吧。
管道是一道脚手架般的梯子,而我们处于大楼中间,当我以为要往下爬时,却被掘墓人一把揪住脖子,伸手指了指头顶——居然要往上爬?
我脸色大变,难道不入地,还要上天不成?看那些越狱电影不都是往地下挖的吗?
但在这紧要关头,我根本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引来附近值班的狱警。再看掘墓人,已丢下了我,径自手脚并用爬上梯子。往上眺望只有黑暗一片,往下看亦伸手不见五指,我更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只得壮着胆子继续爬上去。
此时我们两人就像在表演杂技,小心翼翼地抓着铁条铸成的梯子。完全没有光线,只能凭感觉慢慢往上摸,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蹬铁条也要尽量轻一点。不知爬了几层楼,终于,头顶闪出一丝微光。
忽然,掘墓人的身影消失,我往上爬了几步仰起头,竟看到了美到极致的星空。
一只手将我拽上来,原来这里竟是平缓的屋顶!铁梯大概是维修通道,只是很久没人使用了。
我恐惧地蹲在屋顶,紧紧抓着层层瓦片,奓着胆子向四方眺望。
这里是C区建筑的最高点,整个肖申克州立监狱都已在脚下!
掘墓人——抑或传说中的吸血鬼,在高高的屋顶上挺起魁梧身躯,夜风呼啸着卷来荒野的寒冷,灌满他全身的衣服,就像一只乘风飞舞的大鸟。
这景象看得我毛骨悚然,一如八十多年前的残酷屠杀。在屋顶可以俯瞰整片大操场,甚至乱石堆中的凄厉墓地。
星光隐隐照亮了掘墓人的脸。
一张中国人的脸。
六十多岁的中国老男人,来自天机的世界,他的名字叫童建国。
今夜,他就是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