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沉沉地压在美国“老人河”——密西西比河下游宽阔而扭曲的河面上。空气粘稠,混合着河水特有的土腥味与远处沼泽的腐植气息。密苏里河汇入后,在这片宽广三角洲前缘造就了一片充满陷阱的过渡地带——一片被高浓度泥沙浆液浸透的辽阔泥滩。琴酒皱眉看了看地面,脚下是一种介于固体与液体之间的怪物。表层是洪水褪去后板结的深灰色黏土,布满龟裂的纹路,但只需稍稍用力,靴底便会“噗嗤”一声陷下去,踩到饱含水分、粘稠如膏的泥浆。远处,主河道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每年数亿吨的泥沙,缓慢而沉重地流淌,水面反射着不祥的暗红色。这是他来美国的第四天,这四天里,他几乎没有连续合眼超过三个小时的时候,就算是一台绞肉机也会疲惫,而手机已经彻底无法使用的他甚至无法连通外界,连伏特加都不会知道他的方位。这个世界越来越混乱,而且即将更混乱。他一下飞机就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果不其然,在他回到附近基地的第二天,基地中的叛逃者就撕开了他们的假面——根本不是几个人叛逃,而是整个基地的叛逃。波本想让他死在这里?有这个可能。但琴酒不认为他会提前预测到整个基地的混乱,因为在来这里之前琴酒自己也让伏特加检查过一遍,这场叛乱是有预谋的,布局者知道他到来后才推翻的多米诺骨牌。如果是在东京,波本可能有这个能力,但这里是密西西比。世界在洗牌,而里世界的洗牌要先于浅层世界,这是一场不进则退的战役,没有停歇的时刻。近岸的浅水区,河水因悬浮着巨量细颗粒泥沙而呈现出浓稠的灰褐色,能见度极低。从这片浊水中和芦苇丛里,由当地黑帮和黑警组成的五十多人队伍悄然现身,手中利刃的寒光划破了沼泽的雾霭。渡河时浸透的黑色长呢大衣此刻吸饱了泥水,重量倍增,粗糙的湿呢紧紧粘附在银发杀手的身体轮廓上。琴酒没有丝毫迟疑,抬手解开了大衣扣子。这个简单的动作,因为织物的粘滞而显得缓慢、有力,仿佛挣脱某种束缚。他肩膀一振,将沉重的大衣甩在一旁的泥淖中,发出沉闷的声响。除去外套的他显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作战服。衣物同样湿透,清晰地勾勒出宽厚胸膛、收紧的腰腹以及蓄满爆发力的臂膀线条。水珠沿着他利落的银色鬓角滑下,淌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最后从紧绷的下颚线滴落。比密西西比河底的暗流还要冷的眼神扫过围拢的敌人,琴酒右手缓缓探向风衣内衬的枪柄。左手则从靴筒中拔出了一把哑光黑色的特种部队匕首。泥浆迅速包裹上来,让两件武器都失去了清爽的触感。最先冲来的三人呈楔形扑来。琴酒抬臂、瞄准、击发的动作在泥泞的拖累下依然凌厉。“砰!砰!”两声紧凑的枪响,压过了沼泽的寂静。冲在最前的两人胸膛炸开血花,仰面倒入泥浆,溅起的泥点甚至飞到了银发杀手脸上。伯莱塔的轰鸣在开阔的河滩上显得短促而沉闷,枪口焰瞬间照亮了他溅满泥点的冷峻面孔。然而,第三人的砍刀已经劈到面前。战斗在枪响中爆发,却迅速演变为泥滩上的贴身肉搏。枪械在如此粘稠潮湿的环境和近距离人海中迅速失去优势。枪口转向已来不及。琴酒左手的匕首自下而上格挡,“锵!”金属交击声刺耳,刀刃上粘稠的泥浆被震得飞散。他顺势绞腕,匕首贴着对方刀身滑下,削断了对方两根手指,在惨叫声中,匕首的刀尖已没入其咽喉。拔刀时带出的热血,与泥浆混为一体。琴酒用匕首近身搏杀,伯莱塔点射稍远处的威胁,但环境开始展现恶意。在一次侧滚翻躲避攻击后,伯莱塔的套筒和枪口都塞满了黑泥。当他再次扣动扳机时,只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哑火,泥浆进入了最关键的地方。就在这处理故障的微小迟滞,以及视线被自己掀起的一蓬泥浆遮蔽的瞬间,一道阴影从侧后方泥水中暴起!这是一名一直半潜伏在泥浆里的敌人,琴酒只来得及将伯莱塔当作铁块狠狠砸在对方脸上,但对方手中的一把锈蚀但尖锐的钢筋,也同时刺穿了他左侧腰腹的肌肉。一阵冰冷的锐痛,随即被火辣辣的灼热感取代。琴酒闷哼一声,右手闪电般抓住对方持钢筋的手腕,左手的匕首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割开了对方的颈动脉。热血喷涌而出,浇了他满头满脸,混合着污泥,腥热难闻。有多长时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每一次发力,每一次扭转,左侧腰腹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提醒他体力和血液正在流失。但最可怕的远不止于此——最可怕的是伤口的感染,如果不及时清理,掺杂着泥沙微生物的伤口会危及生命。然而,痛苦反而让琴酒更清醒了。他将不再可靠的伯莱塔插回枪套,双手持握匕首。动作因伤痛而略微变形,却更加狠辣高效。他不再追求完全的闪避,而是用最小的移动让开要害,然后确保每一次挥动匕首必然带走对方一块血肉或一条生命。,!黑色作战服左侧迅速被一种比泥浆更暗沉的颜色浸透、蔓延。剧烈运动下,鲜血顺着裤管流入脚下的泥浆,晕开一小片转瞬即逝的淡红。他自己的血,敌人的血,以及密西西比河的泥浆,将他涂抹成一尊活动的、残酷的修罗塑像。汗水混着血珠从下颌滴落,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作战服紧紧勒住,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把钝刀在切割血肉,但琴酒握着短刃的手稳如磐石。他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从最刁钻的角度射来的麻醉弹擦着肩胛骨飞过,却被琴酒一个反转拧断了偷袭者的脖颈。然后整个人如猎豹般窜出,短刃在空中划出银弧,精准挑飞子弹。金属撞击声中,他借力旋身,膝盖狠狠顶碎第三人的肋骨,同时左手从靴筒抽出备用匕首,反手刺入身后敌人的心脏。后背突然有剧痛炸开,有人趁他转身时用枪托抡上来。琴酒只是眉头微皱便顺势矮身,短刃自下而上划破对方小腹。温热的血溅上他的侧脸,与额角的冷汗融为一体。当最后一名敌人被他用匕首钉死在泥滩上时,琴酒单膝跪倒在泥浆中,剧烈地喘息着。左手紧紧按压住腰侧的伤口,但指缝间仍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与冰冷的泥水混合。夕阳完全沉没,天边只余一抹暗红,如同他身下泥浆的颜色。沼泽的雾气开始升腾,带着凉意包裹上来。琴酒咬牙撕下一截相对干净的里衬,在昏暗的天光下,摸索着对伤口进行了最简单、最粗暴的加压包扎。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泥血淌下,但他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踉跄着站起身,捡起那支几乎被泥浆糊死的伯莱塔,和那柄沾满各种人体组织液、已然卷刃的匕首,拖着渐渐僵硬沉重的腿,一步一个血泥掺杂的脚印,向着更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沼泽走去,身影逐渐与雾霭和夜色融为一体。然而,正当他打算离开这片地狱般的泥沼,突然听见了泥沼被拍打的声音。还沉浸在杀伐中的银发杀手第一反应就是有失手放过的敌人,瞬间进入战斗状态,一步步向声音响动处靠近。——不是敌人。泥洼里团着个黑黢黢的小毛球,浑身湿透的绒毛被棕红色的泥浆粘成一缕缕,看起来脏得要命。它扑腾着小翅膀在泥水里打转,小爪子慌乱地在泥水里狗刨,黑豆似的眼睛蒙着疲惫的水汽。它似乎是累极了,扑腾了几下就放弃了,反而直愣愣望着泥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小肚皮一鼓一鼓,可怜又好笑。不需要任何思考,琴酒就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因为真蝙蝠动作没这么笨。:()吸血鬼在名柯的一百种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