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攸迟深知宋承漪的性子。但凡她打定了主意要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想知道的事情,掘地三尺也要探个明白。他垂眸道:“证人翻了口供,封宸安他不敢真的对我动手,也怕皇上治完病找他算账,他只是,带我去见了位故人。”郁攸迟说的轻描淡写,语速流畅,毫无阻滞,但宋承漪却听出了后一句的不同寻常。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时有多难受。当时的自己,浑身脱力地蜷在马车里,头晕目眩,恶心欲呕。究竟是什么样的故人,能让他仅仅是见上一面,就引发如此剧烈的身体反应?落在五皇子手上,所谓的郁攸迟的故人,能有什么好下场。宋承漪心口揪紧,小心地问:“那位故人,可还好吗?”郁攸迟抬眸,眸底一片安宁,她稍放了心。就听他语气轻缓地道:“我见了她最后一面,还给了她个痛快。”这位故人在他面前死去,还是他亲自动的手。宋承漪紧紧盯着他,他的表情毫无破绽,甚至唇角噙着的笑仍在,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但是,她知道,他在心痛。她的心口胀痛得厉害,仿佛被沉甸甸的石头坠满。她从两人相连的感知,觉察他此刻的感觉。宋承漪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温柔地道:“没事的,都已经过去了。”郁攸迟顺从地埋向她的胸口。带着凉意的玉冠硌在她的下巴上,迫使她微微仰起头。宋承漪的手指抚着他后颈的发丝,声音轻如耳语,“死其实不可怕,对于了无牵挂又深陷苦海中的人来说,那才是一种真正的解脱。”郁攸迟在她怀中阖上眼帘,“她临去前,也说了与你相似的话。阿漪,你也见过她的。”她见过的故人宋承漪喉头梗住,轻喃:“是桂姑。”在她被带到暴室时,暗中帮了她一把的嬷嬷,也是与那座无名宫室的主人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桂姑,是伺候淳妃的人,也应照料过年幼的郁攸迟。宋承漪的指尖微微颤抖,不小心勾住了他的一缕发丝。郁攸迟的声音淡而温,“桂姑说你是个好姑娘,若是”他罕见地顿住,接着道:“要我,与你好好过日子。”宋承漪眼前浮现出桂姑那张不苟言笑,但笑起来却格外慈爱的脸庞。她鼻尖微酸,轻声回应,“我们以后,日日都是好日子。”但这话说来容易,做起来几乎实现不了。边境战乱,皇帝病重,他们俩的小命不知何时就丢了。可奇怪的是,越是这般危机四伏,宋承漪的心反而越发笃定。明日,她便要行动,而且还要干一票大的。郁攸迟忽而有了动作,像是嫌她抱得不够紧,用手臂勒紧了她的腰,她的进气都跟着少了。“好姑娘。”宋承漪被他勒得有些不适,疑惑地轻轻嗯一声。“叫一声我的名字。”他的语气异常沉闷,像是在寻求某种确认。宋承漪知道他经历亲近之人的死亡,心中定不好受。此刻他难得示弱,让她只想倾尽所有去抚慰他。“攸迟。”她依言轻唤,叫完这声,耳尖都红透了。郁攸迟却不满地蹭着她的腰,温热的气息直接熨烫着她的肌肤。“不是这个。”宋承漪喉咙微堵,自然还有更亲昵的。她将这两字在舌尖嚼了几遍,才叫出口。“从之。”音色又软又轻,比她胸口处的羽毛还要搔得人心痒难耐。郁攸迟像是被这声呼唤击中,从她怀中抬起头。那张素来清冷俊逸,白璧无瑕的脸庞,此刻也罕见地飞上了两抹浅浅的薄红。似被山中灵狐迷了心窍的俊俏书生,褪去了平日的深沉,显出几分纯稚。宋承漪瞧见了,心道,定是被闷在怀里太久,憋红了脸。“那阿漪说说,我们以后的日子,会是怎么个好法?”没有她意想的消沉,男子眸底满是华光,亮得令她心惊。宋承漪琢磨了许久,眼睛转了又转,认真思索着,想他最缺少的,最需要的东西是何物。她轻咳一声,眼睫扑闪了几下。不太好意思地轻声道:“一子,一女,凑个好字?”这回答,郁攸迟应该很是满意,他低低地笑出了声。宋承漪被他笑得更加羞赧难当,摇了摇他,问道:“我们何时离开这里?”郁攸迟挑眉,“离开去哪儿?”宋承漪道:“回家。”郁攸迟故意装傻:“阿漪要回宋家?”他这副明知故问的模样着实气人,宋承漪手上用了力,狠狠将他推开。“你不走,我就回宋家了。”说罢,她利落地翻身下榻。双脚刚沾地,胸口处立刻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不知何时,自己胸前那片装饰的洁白羽毛,竟已被某人“辣手摧花”,拔得干干净净,秃了一大片,只剩光溜溜的一片锦缎。红晕瞬间从脸颊蔓延至脖颈,她拿起扔在软榻一边的大氅,将自己围得严严实实。郁攸迟用手肘支着身子,斜倚在软榻上,看着她道:“阿漪这么着急回家做什么?是想早些凑齐那个好字?”宋承漪被他调侃得几乎要冒烟,“你自己待在这儿吧。”她作势要往外走。就在她转身迈步的刹那,当啷一声,重物落地。软榻侧边那盏一人多高,精雕细琢的大红酸枝木灯台倒在了地上,灯盏内的烛火摇曳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榻边的光线瞬间昏暗下来,陷入一片朦胧的阴影之中。宋承漪惊恐地看见,方才还在调笑她的郁攸迟,身体栽倒,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软软地倒在了榻上,一动不动。“夫君!”宋承漪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羞恼赌气,三步并做两步,飞快地扑到他身前,颤抖着双手去扶他。“你怎么了?!方才还好端端的!哪里不舒服?快醒醒!”她慌乱地拍打着他的脸颊,声音带着哭腔。:()死后第六年,我为夫君牵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