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声音冲刷。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防御。
良久,他忽然笑了。
“你们说得对。”他说,“我可能错了。我可能被执念裹挟,可能陷入另一种盲信。我甚至可能……根本不存在。”
镜面剧烈震动。
“但那又如何?”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万千倒影:“只要我还愿意问‘我是否存在’,这个‘我’就还在。哪怕我只是个疑问,我也要继续问下去。因为**提问本身,就是存在的证明**。”
话音落下,整片镜海轰然碎裂。
林晚猛地睁眼,大口喘息,泪水夺眶而出。
陆恒扶住她肩膀,轻声道:“你赢了。”
“我……我以为我真的消失了……”她抽泣着,“所有记忆、所有情感,都被证明是虚构的……连‘怀疑’都被设计成程序的一部分……我该怎么办?”
“你就做了最正确的事。”陆恒微笑,“你哭了。眼泪不会骗人??它是身体对心灵真实的回应。当你连‘我是谁’都不确定时,还能流泪,说明你还活着,还痛,还有温度。”
林晚怔住,继而伏地痛哭。
那一夜,止妄书院灯火通明。三百弟子齐聚讲堂,听陆恒讲述“第七层幻境”的真相。
“很多人以为,觉醒就是看清一切虚假。”他站在高台之上,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真正的觉醒,是在知道一切皆可被质疑后,依然选择相信某些东西??不是因为它们‘必然正确’,而是因为你决定去信。”
他环视众人:“我们修识梦术,不是为了成为冷漠的怀疑者,而是为了成为一个清醒的选择者。你可以不信神,也可以不信命运,但你必须信一件事:**你有权利说‘不’**。”
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数日后,林晚提交了一份《破妄反思录》,其中写道:
>“我曾以为,打破幻境需要强大的意志。后来才明白,真正难的,是承认自己可能一直活在幻觉中。而最难的,是在崩溃之后,仍有勇气重建。”
>
>“我不再追求‘绝对真实’,因为那本身就是一种诱惑。我要的,只是保持追问的能力??哪怕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这份反思被萧?列为识梦课程范本,题名为《第七问》。
与此同时,外界的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朝廷采纳陆恒建议已三年,各地关于“归墟显灵”的报告锐减九成。史官编纂的新版《天下志》中,“归墟”条目仅存一行小字:
>**归墟:前代集体癔症之一,盛行于乱世,多因饥荒与战乱引发群体性精神失常,详见《心理疫考》卷三。**
民间读书人开始讨论“心病致幻”之说,医馆增设“静心堂”,专治“耳闻异声、目见鬼影”之症。更有大胆学者著书立说,提出“信仰是一种可传染的心理病毒”,引发轩然大波,但也逐渐获得部分武者认同。
然而,暗流仍在。
某夜,陆恒翻阅各地呈报的异常事件记录,忽然目光一凝。
在西南边陲一个小城,连续七日出现怪事:每到子时,城中所有铜铃无风自鸣,声音凄厉如哭。当地官员请道士作法无效,调军镇压反而导致士兵集体昏厥。最终,一名老乞丐站出来,在城门口画了一个符号??三圈套连,形似锁链断裂??铃声戛然而止。
陆恒盯着那符号良久,指尖轻点纸面。
这不是归墟印记,也不是任何已知邪教图腾。
但它让他想起了什么。
他唤来小烈:“派人去查那个老乞丐,不要惊动他,只远远观察。若他离开,就跟上去。”
“是。”小烈应声欲退。
“等等。”陆恒忽然道,“告诉他……若他愿意,可来止妄书院一叙。就说,‘当年槐树下的风,还记得他’。”
小烈一怔,随即领命而去。
半月后,那人来了。
他穿着破旧麻衣,赤脚行走,浑身散发着草药与泥土的气息。但他走进书院大门时,脚步极稳,目光清明,仿佛早已走过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