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道医:天人合德李道一“啊——!”孙强像是被这声厉喝彻底击垮了堤防,积压了十年的痛苦、自责、绝望、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爆发出来。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长嚎,眼泪鼻涕汹涌而出,整个人佝偻下去,又猛地抬头,死死抓住王秀英的肩膀,对着她空洞的眼睛嘶吼:
“秀英!你醒醒!看看我!看看我啊!儿子没了!十年前就没了!就在这河里!捞上来的时候…都泡白了…硬了!是我没看好他!是我该死啊!可你不能再这样了!闺女还要你啊!秀英!回来吧!求求你回来吧!咱闺女不能没妈啊!啊——!”
他哭喊得撕心裂肺,声音在寂静的河滩上回荡,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一个老实巴交、沉默隐忍了半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把所有的脆弱和痛苦赤裸裸地摊开在月光下。
孙小妹早己哭成了泪人,扑上去抱住母亲,把脸埋在她怀里,声音破碎:“妈…妈你听见了吗…哥回不来了…可你还有我啊…妈…你看看我…我是小妹啊…妈…我害怕…你别不要我…”
王秀英被丈夫剧烈摇晃着,被女儿紧紧抱着。她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搅动。月光照在她脸上,映出泪痕。不是那晚的狂乱,是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李道一在一旁静静看着。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影。他没有念咒,没有施法,只是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欧阳自奋站在不远处,浑身僵硬。他看着孙强那痛彻心扉的哭嚎,看着孙小妹那卑微的祈求,看着王秀英脸上那两行迟到了十年的、清醒的泪水。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冲上他的鼻尖,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他猛地转过头,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失态。什么科学数据,什么神经递质,什么DSM诊断标准…在这一刻,被这最原始、最粗粝、也最真挚的亲情冲击得摇摇欲坠。
王秀英的身体开始颤抖,不再是发病时的抽搐,而是一种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悲恸。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手,那只枯瘦的手,带着一丝犹豫,一丝茫然,最终,轻轻地、轻轻地落在了孙小妹颤抖的头发上。
动作很轻,很慢。
孙小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王秀英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极其艰难地,挤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妹…妹…”
声音微弱得几乎被风声盖过。
但孙小妹听到了。她浑身剧震,眼睛瞬间瞪大,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淹没了她。“妈!妈你认得我了?妈!”她死死抱住王秀英,放声大哭,这次是喜悦的泪水。
孙强也听到了。他止住嚎哭,呆呆地看着妻子,看着妻子那只抚摸女儿头发的手,看着妻子眼中那层笼罩了十年的浓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河水在呜咽。一家三口在河滩上紧紧相拥。压抑了十年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随着眼泪,随着呼喊,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李道一悄然后退了几步。他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是时间,是亲情的温养,是那碗引药归经的苦汤。
欧阳自奋慢慢转过头,看着相拥的一家三口,又看看月光下李道一平静的侧脸。他第一次觉得,这个穿着灰布衫的年轻道医,身影似乎融进了这片月光和流水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掏出手机,关掉了录音功能。
日子一天天过去。药,一天两顿,雷打不动。煅烧成炭的黑火蚁粉末混在浓黑的药汁里,王秀英不再抗拒,安静地喝下去。眼神里的空洞和狂乱一点点褪去,虽然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悲伤底色,但那份麻木的僵硬感消失了。
她开始认得人了。看到孙强,会轻轻叹口气。看到孙小妹,会伸手摸摸她的头。她不再抓蚂蚁,甚至看到墙角爬过的虫子,会下意识地皱眉躲开。
孙家的破屋里,多了点人气。孙强脸上的愁苦散了些,开始盘算着找点零工。孙小妹脸上也有了点笑模样,只是眼神里还藏着自卑。
这天,李道一带着刘夏来回访。杨春华厅长也在,她听说了这事,特意抽空来看看。
王秀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晒太阳。看到李道一,她局促地站起来,搓着手,小声说:“李…李大夫…您来了…”声音还有点怯,但口齿清晰。
杨春华打量着这破败却干净了不少的小院,又看看王秀英虽然憔悴但眼神清明的脸,点点头:“道一,你又做了件功德事。”她转头对秘书低语几句。秘书点点头。
几天后,一份工作介绍信送到了孙强手里。是市里一家大型物业公司的维修工,有基本社保,稳定。孙强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抖得厉害,对着李道一和杨厅长离去的方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孙小妹也被安排重新进了城郊一所中学的初三插班,费用由市里一个教育帮扶基金承担。送她去学校那天,她穿着刘夏姐姐给买的新衣服,背着新书包,一步三回头,看着站在家门口目送她的母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努力笑着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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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一斋里,药香袅袅。李道一在泡茶。动作行云流水。
欧阳自奋坐在他对面,面前的桌子上摊着笔墨纸砚。他正襟危坐,握着一支毛笔,蘸饱了墨,在宣纸上极其认真地抄写着《道德经》。他写字的速度很慢,一笔一划,力求工整,额头上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完全没了平日拿手术刀的潇洒利落。
“道可道,非常道…”他嘴里低声念着,眉头紧锁,像是在参悟什么绝世难题。
李道一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他手边。
欧阳自奋放下笔,端起茶杯,没喝。他看着李道一,眼神复杂,困惑,还有一丝掩藏不住的求知欲。
“李哥,”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涩,“河边那天…那‘心药’…到底是什么原理?”他努力想用自己熟悉的语言去框定,“是情绪宣泄?心理暗示?还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神经反馈机制?”
李道一拿起自己的茶杯,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热气氤氲。
“道不远人,人自远之。”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