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小说网

皮皮小说网>外国文学作品选·西方卷(上)(第2版) > 死魂灵选(第3页)

死魂灵选(第3页)

“正是有啊。我的女婿已经查对过了:照他的说法,人好像全都早已逃得没踪没影啦。不过,他是军人:要说敲响马刺行个礼儿,那他倒挺在行,但要跑跑法院告状打官司……”

“那么,他们的数目是多少呢?”

“也有七十来个。”

“真的?”

“老天在上,不假!要知道我这儿年年有人逃跑。农奴百姓嘴馋得很,加上闲散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坏习气,可我连自个儿都没有什么东西吃……要是有人想买他们,不论出什么价钱,我都乐意卖。您不妨告诉贵友:只消找回十个,他就有好大的一笔出息啦。要知道,一个纳税农奴现在时价要值五百卢布哪。”

“不,关于这桩买卖咱们可不能让朋友探到半点风声,”乞乞科夫自个儿心里想道,接着他说明,这样的朋友是怎么也找不到的,还说光是告这个状就要破费更多的钱,因为跟法院千万沾不得边,还是敬而远之为妙;不过,他又说,既然普柳什金的确如此窘困,他于心不忍,准备出……可是,这区区小数甚至不值一提。

“依我看,每个农奴二十五戈贝。”

“那您怎么个买法,现付吗?”

“对,马上付现钱。”

“不过,老爷子,看我一贫如洗的分上,您就出四十戈贝吧。”

“最尊敬的先生,”乞乞科夫说道,“别说四十戈贝,就是五百卢布我也肯出!我心甘情愿地出,因为我亲眼看见一位可敬的忠厚长者由于心地善良的缘故正在受苦受难。”

“老天在上,正是这样!老天在上,千真万确!”普柳什金说着垂下了头,悲痛欲绝地摇了摇,“都是吃了心地善良的苦啊。”

“您瞧,我一眼就明白了您的品格。那么,我怎么能够要买一个农奴而舍不得五百卢布呢?可是……我苦于没有资财;要是再加上五戈贝,那好,我同意,这样每个魂灵就卖到三十戈贝啦。”

“哦,老爷子,全凭您的一句话啦,您哪怕再添加两个戈贝吧。”

“好,我再加两个戈贝。您一共有多少逃奴?您好像说过有七十个?”

“不。细算下来总共有七十八个。”

“七十八,七十八,每个魂灵三十戈贝,那就是……”这时我们的主人公至多考虑了一秒钟便脱口而出:那就是二十四卢布九十六戈贝!”他的算术本领是十分高明的。他立刻要普柳什金写了一张收据,付了钱给他;普柳什金伸出双手接过了钱,那么小心翼翼地往写字台跟前捧去,仿佛捧的是一种**,每走一步都怕把它泼翻似的。到了写字台旁,他把钱再数看了一遍,然后又是非常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一只抽屉里去,钱就注定要被埋在那里,直等到他村里的两位教士,卡尔普神父和波里卡尔普神父,护送他本人入土,叫他的女婿和女儿,可能还有那位硬和他攀亲道故的上尉,高兴得无法形容的那天为止。把钱藏好之后,普柳什金就往圈手椅里坐定,这时他好像再也找不出谈话的资料了。

“怎么,您已经打算走啦?”当他发现乞乞科夫微微一动的时候,说道,而乞乞科夫只是想从口袋里摸出手帕罢了。

这一问提醒了他:的确没有必要再在这儿磨蹭了。“对,我该走了!”说着他拿起了帽子。

“那么茶呢?”

“不了,茶最好还是改日来喝吧。”

“那怎么办,我已经吩咐人烧茶炊去了。说句实话,我本人根本不爱喝茶:喝这玩意儿费钱得很,何况糖又狠命地涨了价。普罗什卡!不用烧茶炊啦!面包干交给玛芙拉,听见没有:叫她放回原来的地方去,不,你还是拿到这儿来,我自己送回去。再会啦,老爷子,愿上帝保佑您,至于信呢,烦劳您转交给厅长啦。对,不妨让他看了,他是我的老朋友。怎么不是呢!我和他原是小学里的同班呀!”

可是,我们的主人公纵然没有怀表,心情也快乐非凡。这样意外的收获的确是一份名副其实的厚礼。不管怎么说,明摆着不仅有死掉的魂灵,还有逃掉的魂灵,并且总共有二百多个!当然,在他驶近普柳什金的村子的时候,他已经预感到会有些油水可捞,但是像这样的好买卖他可万万没有料想到。一路上他异乎寻常地快活,不时吹着口哨,还把拳头凑在嘴边,鼓动着嘴唇,像吹喇叭似的吹着,最后索性哼起一首歌子来,曲调是那样的别致,以致谢里方听着听着,后来微微地摇晃了一下脑袋,说:“瞧人家老爷是怎样唱的!”当他们驶近城关时,暮色已浓。阴影完全和光点浑为一体,连景物本身似乎也化成模模糊糊的一片了。斑斓多彩的拦路杆蒙上了一层难以分辨的颜色;站岗哨兵的胡髭仿佛长到了额骨上,比眼睛高出许多,并且脸上似乎压根儿没有鼻子。车轮的隆隆声和车身的颠簸使人觉察到马车已经走上了石子路。街灯还没有点上,只有在几处地方从人家的窗户里开始陆续射出灯光,而在那些静街僻巷里有人在吵嘴,有人在说话,凡是有大批士兵,马车夫,工匠和一种裹着红披巾、光脚穿着皮鞋、像蝙蝠般在十字街头窜来窜去的闺秀模样的特殊人物的都市,一到夜间总少不了这样的一派风光。对这些人乞乞科夫一概不曾留意,他甚至没有发现有许多摇晃着手杖的瘦个儿官员,他们大概到城外蹓跶了一程之后正在往家里走吧。只是偶尔有几声仿佛是娘儿们的叫喊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你胡说,酒鬼!我根本没让他那么胡来!”或者是:“别动手呀,粗坯,上局子里去好了,到了那儿我再跟你讲个明白!……”总而言之,是一些叫一个二十岁的沉溺于幻想的年轻人听了之后准会一下子臊得浑身冒汗的话,因为那时候他刚看完戏往家里走,脑子里装的尽是西班牙的小巷,月夜,手抱三弦琴、披着一头鬈发的美妙女郎的姿影。还有什么幻想、什么美梦没有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呢?此刻,他正在九天之上,到了席勒[5]身边作客——可是,突然在他的头上,有如一声霹雳,响起了那些大煞风景的脏话,于是,他发现自己重又回到了地上,甚至就在干草市场[6]上,甚至就在那家小酒店的近旁,并且生活仍旧像平日一样在他的面前搔首弄姿,令人作呕。

“是啊,”乞乞科夫跨上楼梯的时候,说,“那么你好吗?”

“托老天爷的福,好,”旅馆伙计点头哈腰地回答道,“昨儿来了一位中尉模样的军官,住在十六号房间。”

“中尉?”

“不清楚是什么官,梁赞来的,栗色的马。”

“好,好,往后你做事也还得巴结哟!”乞乞科夫说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经过过道时,他耸了耸鼻子,对彼得卢什卡说:“你至少也得把窗户打开呀!”

“我是把它们打开过的,”彼得卢什卡说,但他明明是撒了一个谎。不过,老爷也知道他撒谎,可是已经不想劳神去予以驳斥了。旅途归来他觉得精疲力尽。他要了一份只有乳猪肉的最清淡的晚餐,吃罢赶紧脱下衣服,一钻进被窝他便入睡了,睡得挺熟、挺香,这种入睡的本领实在奇妙,只有既不为痔疮、跳蚤所苦,又与过度发达的智力无缘的那些幸运儿方才能够享受如此的美梦。

【选自[俄]果戈理:《死魂灵》,满涛、许庆道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

[1]一种屋脊装饰物,类似我国古代建筑上的鸱吻,但系木雕,且形如马头。

[2]此指1812年的俄法战争。法军曾进抵莫斯科,占领城市39天后溃退。

[3]帝俄时代的纸币,票面价值为十卢布。

[4]直译其意即:格利戈里,你走呀走不到。

[5]席勒(1759—1805),德国浪漫主义诗人和剧作家。

[6]帝俄时代彼得堡一热闹的市场,并且是执行刑法的地方。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