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这话,就试着拿话打动他,可是说着说着,自己动了感情,什么家庭贫困喽、艰难喽、需要喽。他明白这个:像她这样一位上流女子!他并不中止用饭,可是身子完全转向她,膝盖蹭着她的小靴,小靴底朝炉子弯着,一边还在冒气。
但是临到她问他借一千艾居,他先是闭紧嘴唇,接着就讲:他从前没有帮她料理财产,非常遗憾,因为即使是一位女流,也有种种方法拿钱发财。格吕木尼泥炭矿也好,哈弗地皮也好,都是绝好的投机机会,百无一失。她想到自己一定会大发其财,心里很气闷。他接下去道:
“你先前为什么不来舍下呀?”
她道:
“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嗯?难道我就那么让你害怕?正相反,应当诉苦的是我!我们几乎连认识都说不上!可是我非常关心你:我希望,你不会再不相信了吧?”
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饿狼般吻着,然后留在膝盖上,意兴盎然,玩弄她的手指,一面对她说着种种媚言媚语。
他的平板的声音,嗫嗫嚅嚅,好像一条小河在流一样;他的瞳仁射出一个亮点子,透过他的闪烁的镜片;他的手伸到爱玛的袖筒,抚摸她的胳膊。她觉得一股粗气吹她的脸。这人讨厌到了极点。她跳起脚来向他道;
“先生,我在等着!”
公证人的脸,突然之间,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他问道:
“等什么?”
“那笔钱。”
“不过……”
可是禁不住欲火如焚。只好认账道:
“好吧,有!……”
他不管便衣会不会脏,朝她跪着走了过来。
“求求你,待下来!我爱你!”
他搂她的腰。
爱玛立刻脸红了。她一面神情可怕,往后倒退,一面嚷道:
“先生,你丧尽天良,欺负我这落难的人!我可怜,但是并不出卖自己!”
她出去了。
公证人一惊之下,愣愣瞌瞌,眼睛死盯着他的漂亮的绣花拖鞋,——这是情妇送他的礼物。绣花拖鞋最后安慰住了他。再说,他怕这事闹下去,不可收拾。
她健步如飞,逃到大路山杨底下,自言自语道:
“多混账!多下流!……多无耻!
借不到钱的失望,更加强了贞节受了侮辱的气愤。她想到上天一意同她为难,反而骄傲起来了:她从来没有这样高看自己过,也从来没有这样小看别人过。她起了战斗的心思。她还真想打男人们一顿,唾他们的脸,踏成粉碎。她快步朝前走去,脸色苍白。浑身哆嗦,怒不可遏,泪眼望着空空落落的天边,好像陶醉于满腹的憎恨一样。
她望见她的住宅,觉得一阵麻木上来,再也走不过去,但是又非过去不可;而且往哪儿逃?
全福在门口等她回来。
“怎么样?”
爱玛道:
“借不到!”
两个人说起永镇上可能救她的各色人等,说了足足一刻钟。但是全福每说一个人名,爱玛就驳道:
“不行!他们不肯的!”
“可是老爷就要回来!”
“我知道……你先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她全试过了。现在她只有束手待毙;等查理回来,她只好对他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