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看着邵太妃躬身求情的模样,脸上的温情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独有的沉凝,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缓步走回龙椅前,指尖轻轻叩击着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每一声,都如重锤般敲在三人的心尖上,让他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皇奶奶,朕饶了您的性命,已是看在宪宗爷的面子上。”朱厚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帝王的决断。“这人活在世上,做错了事情,就得受惩罚,就算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例外。”邵太妃的身子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她心中虽有不甘,却不敢反驳,只能默默承受着这沉重的压力。“邵林身为昭勇将军,管教不严,纵容家人涉案,本当重罚。”朱厚照话锋一转,语气稍缓,似乎在给邵太妃一丝希望。“朕念他是皇奶奶的父亲,又是两朝老臣,就不判他重罪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邵太妃瞬间亮起的眼睛,又添了一句。“皇后临盆前,就让他在诏狱里好好反省吧。”“诏狱里的人会好生伺候,好吃好喝绝不会亏待,就当是让他静心思过。”朱厚照试图用这种方式,让邵太妃接受这个安排。邵太妃刚要开口反驳,就听朱厚照继续说道。“太宗朝的夏元吉,还有三杨,哪个没在诏狱里待过?”“他们蹲过牢之后,反而更尽心为国,成了万古流传的名臣。”“或许邵林在诏狱里待上几个月,也能悟透忠君之道,将来还能有机会再为朝廷效力。”这番话堵得邵太妃哑口无言。陛下既没杀邵林,还给他安了个“反省成名臣”的名头,她要是再求情,就是不知好歹了。朱佑杬和蒋氏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松气的神色。他们心中暗自庆幸,只要邵林活着,就有希望。蒋氏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刚要开口问蒋敩的情况,朱厚照就主动提了起来。“蒋敩的事,朕也考虑过了。”“他是王妃的父亲,又是锦衣卫的老人,没直接参与此事,罪不至重罚。”“人可以放,但是之前的兵马指挥一职,不能再做了。”朱厚照的语气不容置喙,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锦衣卫里给他安排个百户或者小旗的职位,让他从基层做起,也好磨磨性子,免得将来再卷入是非。”蒋氏连忙躬身谢恩。“谢陛下开恩!臣妾代父亲谢陛下恩典!”百户虽然比兵马指挥低了好几级,但至少保住了性命和官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解决了邵林和蒋敩的事,朱厚照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朱佑杬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深意。“至于叔叔。”“您在安陆做了十几年藩王,一直安分守己,朕心里清楚。”“只是如今皇奶奶在京城养老,您远在安陆,母子俩想见一面都难。”朱厚照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关切”的笑容。“朕看不如这样,您把兴王府的人都迁到北京来。”“朕让人在京城给您建一座新王府,规格按照亲王礼制来,比安陆的王府还要气派。”“这样您就能天天陪着皇奶奶,母子团聚,享天伦之乐,岂不是美事?”朱佑杬的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帕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瞬间就明白了朱厚照的用意,迁到北京,建新王府,这哪里是让他享天伦之乐,分明是把他放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变相削藩啊!安陆是兴王府的封地,经营了十几年,根基都在那里。一旦迁到北京,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监视之下,再也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可他敢拒绝吗?看着朱厚照似笑非笑的眼神,朱佑杬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商量,而是命令。他要是敢说一个“不”字,之前的承诺就会化为泡影,兴王府的安危又会变得岌岌可危。朱佑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苦涩,躬身道。“臣……谢陛下恩典!臣遵旨!”蒋氏也连忙跟着谢恩。她虽然没看透削藩的深意,但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能保住三个女儿,她就心满意足了。邵太妃也明白了朱厚照的心思,她看着朱佑杬苍白的脸色,心里没有了之前的不甘,反而多了一丝庆幸。陛下没有杀他们,没有废了兴王的爵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她躬身道。“老身……谢陛下体恤。”朱厚照满意地点点头,挥挥手。“行了,该说的都说完了,你们回去吧。”“张永,送皇奶奶和兴王夫妇回去。”“奴婢遵令!”张永连忙上前,躬身引着三人往外走。走出暖阁,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邵太妃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远,像极了她此刻漂泊无依的心情。朱佑杬扶着邵太妃,蒋氏跟在一旁,三人都沉默着,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宫道上回响。走到宫门口,马车已经在等候,朱佑杬扶着邵太妃上车,自己和蒋氏也跟着坐了进去。马车缓缓驶动,车厢里一片死寂。过了好一会儿,邵太妃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以前总嫉妒纪氏。”“她一个宫女出身,品阶不如我,却能生下孝宗爷,当上太后。”“我总觉得不公平,觉得她命好,早早去世还能留名,而我活了这么久,儿子却只是个藩王。”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眼神里满是释然。“现在看来,是我错了。”“纪氏的儿子是明君,可她的孙子,比她的儿子更厉害。”邵太妃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这大孙,有太祖爷的狠辣,有太宗爷的智谋,是个做帝王的料啊。”“我们邵家,我们兴王府,能保住性命,能一家人团聚,不亏啊。”蒋氏听着邵太妃的话,连忙附和道。“娘说得对。”“以前臣妾总担心这担心那,现在才明白,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三个女儿还小,能在父母身边长大,能多见见您这个奶奶,就是最好的日子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发自内心的踏实。父亲保住了性命,兴王府保住了,这就够了。朱佑杬靠在车厢壁上,看着对面的母亲和妻子,心里的苦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的认知。迁到北京,看似是陛下体恤母子团聚,实则是把他牢牢控制在京城。安陆的封地,他经营了十几年的根基,从此就要拱手让人了。这是变相的削藩,而且是他自己“送上门”的。要是母亲没有下毒,要是他们没有进京,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了。朱佑杬苦笑一声。“娘和王妃说得对,能一家人团聚,就是万幸了。”“北京的新王府,陛下既然说了规格按亲王来,想必不会差。”“以后我们就在北京好好过日子,照顾好娘,照顾好三个女儿,别的就别想了。”他知道,从今往后,兴王府再也没有和朝廷抗衡的资本,只能安安分分地做陛下眼皮子底下的宗亲。马车很快就到了寿安宫,朱佑杬扶着邵太妃下车,蒋氏跟在后面。邵太妃看着寿安宫的大门,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骄纵,只剩下平静。“杬儿,蒋氏,你们也累了,先回十王府歇着吧。”“等邵林和蒋敩的事有了着落,你们再把三个孙女接来,让我好好看看。”“好。”朱佑杬点点头。“娘,您也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随时让人给我们送信。”蒋氏也上前道。“娘,臣妾明天再来看您,给您带些安陆的特产。”邵太妃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寿安宫,背影显得有些苍老,却异常坚定。朱佑杬和蒋氏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宫门关上,才转身坐上马车,回十王府去了。与此同时,暖阁里的朱厚照,在三人走后,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他伸了个懒腰,靠在龙椅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邵太妃的事,终于解决了。既惩罚了下毒的主谋,又敲打了兴王府,还借着“母子团聚”的由头,把朱佑杬迁到北京,彻底消除了藩王割据的隐患。一箭三雕,完美。张永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躬身道。“陛下,兴王夫妇和邵太妃已经平安回到住处了。”“嗯,知道了。”朱厚照接过热茶,抿了一口,语气里满是愉悦。“通知下去,让工部尽快选址,给兴王建王府,规格按亲王礼制,不能马虎。”“再让锦衣卫把邵林送到诏狱,好生看管,不能让他受委屈,也不能让他和外人接触。”“蒋敩放了之后,安排到锦衣卫当百户,让陆炳盯着点。”“奴婢遵令!”张永连忙躬身应道,心里暗暗佩服。陛下这一手,既显恩典,又藏制衡,真是高明。朱厚照放下茶杯,心情极好地走到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奏折翻看。翻了没几页,一封封皮上印着“宁夏急报”的奏折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奏折,看到落款处“欧阳铎”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是欧阳铎从宁夏送来的奏疏!朱厚照快步走回龙椅前,迫不及待地拆开奏折,目光落在上面,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锐利的锋芒。宁夏的事,终于有消息了。:()朕,朱厚照,开局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