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银翘旋即转身,重新面向裴彧。她的身形在裴彧面前,显得分外娇小,但是却莫名带着一股压迫感。
“将手伸出来。”许银翘淡淡地说。
她的双眼抬起,直视进入裴彧的眼睛,似乎极为笃定,他会按照自己的命令做事。
裴彧确实也这么做了。
他满不在乎地抬起一只手,宽大的手掌几乎能将许银翘的双手包进去。粗粝的茧有意无意摩挲过许银翘的手背,感受着那一份绸缎般的柔软。
银翘姑娘不过是一位柔弱的女子,任凭她的劲力再大,难道能大得过他?就算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裴彧也不怕。
一切都只是毛毛雨罢了。
但是,手腕处却传来一阵疼痛。
疼痛如同淬了毒的灵蛇,从小臂攀附而上,一股酸麻直冲到裴彧的天灵盖。定睛一看,许银翘的手,正按在他的脉门上。
这个不知名的医女,怎么会认穴的功夫?
裴彧以为,这位叫做银翘的医女,只会写粗浅的医术。没曾想,她轻轻松松,就捉住了自己的脉门,裴彧的身子僵直了,如同僵死的沙虫,直挺挺一动不敢动。
裴彧的心里,第一次冒出淡淡的后悔。
脉门乃人身上武功汇聚之处,他怎么如此轻易就给了出去。
幸好,银翘并没有制掣他太久。
小惩大诫,是为慈悲。
裴彧颤抖着,将手收了回去。他第一次正眼打量起身前这个女人起来。
煌煌火光照在许银翘脸上,她半面落在明亮中,敛眉垂目,如同一尊最宽容博爱的神像。
只一瞬,这神像眉间微动,神色便活了起来。
她的眼神落到裴彧的身上,每落到一处,那一处的皮肤就烧了起来。
许银翘缓缓开口:“我与你,也约法三章。第一,无论伤愈与否,都不能将此地何处说出。第二,我知你性情暴戾,但你永远都不准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第三……”
许银翘咽了口唾沫,道:“我已经嫁作他人妇,你疗伤之余,不准近前。”
“他人妇”三个字,如同一柄重锤,击打在裴彧心口。
他反唇相讥:“委身于这样势弱的男人,银翘,你的眼光委实不大好。”
感受到许银翘如同刀子般能戳人的目光,裴彧这才打住。
他看看韩因,再看看许银翘,怎么看,两人都不像夫妻的样子。
许银翘却没有再给裴彧说话的机会,她给韩因一个放心的笑容,扯着裴彧的袖子,回到了裴彧醒来的地方。
韩因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头拒绝着许银翘方才的话,良久,才反应过来,胸腔中涌出一股甜蜜。
许银翘愿意在裴彧面前与他维持关系,就算是“假夫妻”,韩因也感到一阵激动的战栗从身体里传来。
他一高兴,手上的疼痛也减轻了几分。
韩因转身,走向聚集在火堆旁的众人。秋天,正是羊膘最肥的时候,羊皮被火炙烤成薄薄一层,滋滋声不绝。羊皮包裹着化成半透明状的油滴,琥珀色的油液从皮肉脆绽的缝隙中低下,落到柴火中,火苗因为这油滴的浇灌,一下一下发出旺盛的光芒。
见到头领前来,有人用小刀割下羊身上最肥嫩的一块肉,用刀叉着,递到韩因嘴边。
韩因却眼珠一转,用月氏语道:“不必给我,这一片,送给我的新婚妻子。”
韩因的话,引起月氏人的一阵起哄。
看着送肉之人远去的背影,韩因心头最后一丝担心,也放下了。
*
隔厢边,许银翘和裴彧相处地却不怎么顺利。
裴彧之前躺卧的毛毡,被底朝天掀了个遍。地上凌乱的脚印属于草原上的鬣狗,许银翘知道,在暗夜之中,饥饿的鬣狗会铤而走险,到人类营地边缘觅食。
虽然有月氏人在,许银翘并不害怕鬣狗,但将裴彧安置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再安全。
她稍作思忖,下了指令:“带上药材,你随我走。”
裴彧在许银翘面前,温顺得与方才在韩因面前判若两人。许银翘一声令下,他就弯腰从地上去够铜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