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弄舫,秦墨斜倚在窗边软榻上,手边摊着一本《山河舆图志》,书页间却夹着刚取出的木鸟袖布。
初春的阳光透过冰纹窗格,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金影,看似慵懒的眸光却掠过袖布的每一个字。
“咔。”
临月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异常:异族、醉骨香、迷魂引、阎罗蜂。
“真是份厚礼。”秦墨轻笑,布料在烛火上卷曲成灰,“大皇兄这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
重擎忍不住道:“主子,是否要提前防范?”
“何必扫兴。”秦墨将木鸟抛给常溪亭,“让他们布局,局做得越完美,摔得才越惨重。”
他漫不经心翻过一页书:“我让你查的查到了吗?”
楼颖立即上前一步,低声道:“大殿下将崔相往来密信藏于书房《山河舆图志》封皮夹层,其中三封提及黑笠族佣金与漕运分利。”
她呈上一卷誊抄的密文:“昨夜暗线还发现,宰相府长史暗中将一批鎏金箭镞运至皇家猎场的西侧密林,箭尾刻有军械监丙申字号,与前些日子军械库失窃的批次相同。”
秦墨指尖轻轻摩挲书页边缘,忽然低笑出声:“好好皇子不做,偏要碰通敌叛国的勾当。”
他抬眸望向窗外的柳絮,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北疆将士断骨作炬时,他们在暗室歌舞升平;边境百姓易子而食时,他们在官仓鼠雀吞山。这等蛀虫,也配姓秦?!”
书册被重重掷在案上,惊起细微尘埃。
少年拂袖起身,春日的阳光照见他眉宇间压不住的戾气:“仗都打不完……他们倒急着把这山河卖给敌人。”
他平日惯常慵懒含笑的眉眼此刻锐气逼人,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似刀锋。
“这江山……”他忽然低笑出声,“该用叛徒的血洗洗干净了。”
房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剩下少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凛冽杀意。
身后的几人垂首侍立,屏息凝神。
片刻,秦墨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骇人的戾气已被强行压下,面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沉静。
他转身,目光落在一旁始终安静侍立的常溪亭身上。
“常掌柜,”他的声音依旧那样不紧不慢的,“春猎在即,京中勋贵、官员大多随驾前往皇家猎场,这几日江都会比往日冷清许多。”
他踱回案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方才被他掷下的书册边缘:“玄寂已从南疆接人返回,算算时日,后几日便会抵达城外。你负责接应他们,将他们以及他们带来的人,妥善安置在我在城西的宅子。”
“务必隐秘,”他看向常溪亭,眼神锐利,“让他们安心住下,一应需求,皆由你负责调配满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番安排,既是保护,也是暂时的隔离。
他们身上的旧事在春猎这场大戏落幕、江都风波未定之前,他们需要被安置在绝对安全且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常溪亭躬身领命:“属下明白,定会妥善安置,确保万无一失。”
秦墨微微颔首,对常溪亭的办事能力极为放心。
“那条金鳞蟒,提前放入猎场了吗?没出什么岔子吧?”
常溪亭立刻回禀:“殿下放心。三日前深夜,便已由我们的人秘密送入鬼哭涧那处最隐蔽的谷底巢穴。咱们的那位驯兽师暗中训练它已近一年,对指令的反应分毫不差,定能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秦墨点点头,“很好,让它饿上两顿,见到活物时,野性才更逼真些。”
“是。”常溪亭心领神会,“届时它必会恰好被殿下的手段所驯服,一切都会是天赐祥瑞的巧合。”
——
三月的风掠过猎场,带着新草的清冽。
晨雾未散时,官道上已传来辚辚车声。
华盖马车一辆接一辆碾过新铺的黄土道,掀起细微的尘烟。
侍卫们身着锦袍,腰佩长刀,肃立在两侧。
猎场外围已扎起连绵营帐,各家仆从忙着搬运箱笼、悬挂家徽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