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这句话砸得脑袋晕乎乎的,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茫然的,做不出丝毫反应。
许久才抬起头,他用柔软的发顶撒娇似的蹭了蹭对方的下巴,提醒:“就是那天啦,在学校组织的破冰活动上,我穿了一件天蓝色的背带裤,而威廉你穿了一件……”
“小康斯坦汀。”
男人忽的打断了他。
如果亚裔的男孩此刻足够细心,就能听出来自己男友语气里的温度骤然降下去了,显然已经隐忍到了一个极端,连放缓的声调都无法遮掩阴沉沉的吐字那种。
“可以不说这些很无聊的事情吗?甜心,事实上我只在乎和你待在一起的现在,而不是什么毫无意义的曾经。”
“我建议你忘了那段不重要的记忆,和我重新缔造一些新的美好的回忆。”
他捧起了姜融的脸,拇指在男孩的唇上擦过,一字一句都是温声又冷漠的诱哄:“如果你爱我,就一定可以做到这些。”
“给我看看你的爱好吗?别让我失望。”
“……”
“……好。”
“你一定没问题的对吗?”
“是的。”
于是他那暗恋了很长时间的挚爱,便奖励般地亲了亲他的唇瓣,大手覆盖他的后脑勺上,哑声夸赞了一句:“Goodboy。”-
他似乎又不那么幸福了。
被男人拥抱着,亲吻发顶、眉毛,眼眶和嘴巴的姜融闪过了这个念头,抿了抿唇瓣,用力眨掉了眼里的酸涩。
就像是窗户上一块很喜欢的玻璃。
上面因为雾气而氤氲上了一层灰白的颜色,待在房间里的他虽然还是很温暖,眼前却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始终无法看到远方景色,无端地令他被困住一样喘不过气。
威廉既然不在乎他们的过去,为什么还能如此亲密抱着他?
他想不明白,只能将难过压抑下去,闷闷不乐。
小少爷的体质很差。
他本就在大城市里生活久了,习惯了与消毒水和杀菌剂为伴,骤然进入无人区,还经历了心情的大起大落,病得毫不意外。
只是病来如山倒,他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过。
脸颊红红地躺在床上,往日饱满的唇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只剩下了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粉,此刻的他哪怕被褥一路盖到了下巴还冷的直打哆嗦。
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得微湿,黏在光洁的额头上,他每一次呼吸都轻得像羽毛,只剩胸膛微微起伏彰显着生命的体征,已然高烧到神智不清了。
K坐在床边的木凳上,身体前倾,手指悬在他的额头上方感受着那里滚烫的温度,又一次为他替换了新的降温贴。
低矮的木凳实在碍事,他推到一边,几乎是半跪在了床边。
“再喝一点,喝了烧才能退。”
一手托着少年的后颈,他一手小心地将碗递到了他的唇边,见人只喝了两口就摇头避开,男人喉结用力滚动了两下,低头看着少年就这样一副好似风中快要折断的蜡烛随时都会死掉的脆弱姿态。
K杀过很多人。
命硬的凶徒,黑色区域的地头蛇,甚至一些无辜的孩子。
那些人的生命逝去时K只会感觉到垃圾被清除的愉悦,对他而言跟碾死了地上的虫子没有区别,毕竟他出生和生长的环境就是如此,人和人之间的纽带浅淡,哪怕是家人之间的关系也单薄到可怜。
亲情友情,以至于爱情。
对他这种人来说是何其可笑的东西。
可十分突兀的——
就在他收割了无数人性命的许多年后的今天,他第一次产生了迫切想要养活一个人的念头。
不是摧毁,不是遏制,甚至不是一时兴起的余兴趣味,而是一种空前的念想在身体里疯狂生长,扎根在他四肢百骸的深层,从而让他变成了和心爱的小康斯坦汀一般脆弱的存在。
摸了摸男孩依旧高热的脸蛋。
K起身,长而密的眼睫倦怠地阖了阖,锁好门往关押着俘虏的地下室方向走去。
他们这群人里不是没有是医生出身的,但那些人检查过后口径十分统一,都告诉他小康斯坦汀这次疾病有一半是心理原因导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