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以前教我武艺的时候,跟我说过的。”
“他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没有了这天下的百姓,又何来什么皇家的富贵,何来什么朝廷的威严呢?”
赫连明婕那番发自肺腑的感慨,打破了帐内微妙的气氛。
她一边麻利地用筷子在锅里翻搅,将煮好的羊肉和豆腐均匀地分到苏念晚和鹿清彤的碗里,一边又重新拿起小刀,飞快地削着新的肉片,嘴里还念念有词。
“哎,我算是没法子啦!”她把刀往案板上一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是全然认输的表情。
“以前呢,我就觉得萧哥哥这个人,哪儿都好,就是太招蜂引蝶,处处留情。所以我就想着,得天天追着他,缠着他,不能让任何别的女人,把他给抢走了。”
她说着,目光依次扫过鹿清彤、苏念晚,最后落在了玉澍的脸上。
“可现在看看呢……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天仙似的大美人;一个个的,又都比我懂事,比我明白事理;一个个的,还都有自己的大本事。状元娘子能帮他管军,苏姐姐能救死扶伤,郡主娘娘里还装着天下百姓!”
她掰着指头数着,越数越觉得泄气。
“我算是认输了!我认可你们了!要不……”她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拍大腿,豪气干云地说道,“要不,我不争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当个四老婆也行!”
“噗嗤——”
鹿清彤一口汤差点没喷出来。她再也维持不住平日里那副端庄温婉的模样,连忙用袖子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地,笑得花枝乱颤。
苏念晚更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一把搂过赫连明婕,伸出拳头在她背上轻轻捶打着:“你这个傻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之前在骊山,不还信誓旦旦地,非要争个二老婆当当么?怎么这才几天的功夫,就自降身份,连第四都排上了?”
玉澍郡主听着她们的笑闹,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可当她听到苏念晚那句
“连第四都排上了”的时候,心里猛地一动,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傻丫头,竟是把她自己,也给算进去了。
她看着赫连明婕那张因为被苏念晚“欺负”而涨得通红的、天真无邪的脸,心中的最后一丝隔阂与芥蒂,也在这温暖的笑闹声中,消融得无影无踪。
她低下头,用袖子掩着嘴,也跟着嫣然一笑。
孙廷萧并没有走远。他就静静地站在营帐外的阴影里,将帐内那其乐融融的笑闹声,一字不落地,尽收耳底。
当听到赫连明婕那句“大不了我当个四老婆也行”时,他那张在寒风中紧绷的脸上,终于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欣慰而又无奈的笑容。
他缓缓地转过身,不再停留,迈步走入了大营的夜色中。那顶亮着温暖灯火、充满了欢声笑语的营帐,被他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刚走没几步,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迎了上来。
“将军。”秦叔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他将一截蜡封的竹筒,递到了孙廷萧的手中。
孙廷萧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接过竹筒,借着远处火把的光,捻开蜡封,抽出一张极薄的纸卷。
纸上的信息,是年前就已经撒出去的探子,用信鸽传回来的。
内容与他从圣人那里得到的情报相互印证,但却更加详尽。
情报显示,一旦大军出了潼关,过了洛阳地界,便会立刻进入大片处于灾荒状态的州郡。
那些地方,确实已经出现了所谓“黄天教”的活动踪迹。
而过了黄河,进入河北地界,尤其是邺城以北,黄天教的活动,更是猖獗,已隐隐有燎原之势。
“明日起,传我将令,全军加快行军速度!”孙廷萧将纸卷攥在手心,声音冰冷地命令道,“出了潼关,不必绕道,从孟津直接渡河。我们必须尽快赶到邺城附近!”
“遵命!”秦叔宝躬身应诺,却没有立刻离去。
他顿了顿,又从怀中取出了另一份情报,声音压得更低了:“将军,还有一事。咱们派去幽州活动的弟兄……断了联系。”
孙廷萧的心,猛地一沉。
秦叔宝继续说道:“他们最后一次传回消息,是在半个月前。消息说,他们一路尾随休沐结束的安禄山进入幽州,到达到了蓟州城,发现安禄山之子安庆绪,以及……前太尉司马懿之子司马昭,都曾秘密在蓟州现身。此外,还有一些身份不明的、疑似草原各部的人员,也曾与他们有过接触。”
“在那之后,便再无任何消息传回。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规矩,恐怕……他们已经暴露,全员战死了。”
孙廷萧将那张薄薄的纸卷,在指尖缓缓地碾成了碎屑。
“秦二哥……”他的声音,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异常低沉,“这些人,都是从历城就跟着咱们的老兄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