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镜做影子,别说时间有限显得粗糙,就算有了足够的时间,死物也终究是死物,叶岑没指望她的影子能以假乱真,只希望能帮着扰乱一阵对方的视线,替她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她能多做点小动作。
谁知道花魁娘子这么猛,一上来就把人的头盖骨掀了。
因此,虽然一瞬间有一股感同身受的酥麻感爬满全身,叶岑也就僵了片刻,不敢有所耽搁,继续吭哧吭哧。
——谁能想到,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以前,她还在千金一掷。转眼之间,却在这里爬柱子。
叶岑的一抹意识还留在影子身上,眼见着头盖骨落地的一瞬间,那地上的一滩血顿时颜色一黯,成了深灰色。
然后以此为圆心,周围血色的红绸、素青色的屏风,朱漆的房门,都也跟着褪成了或深或浅的灰色。
这画面实在是诡异。
叶岑扒拉在柱子上,眼前还是一片雕梁画栋,身后却在褪色。
褪色从她被掀掉头盖骨的那个房间开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蔓延过长廊、墙壁、柱子。与此同时,那些丝竹声、鼓点声、调笑声,一切声音飞快地淡下去。
眼见着柱子的颜色要灰到叶岑的脚下,她用劲往上一攀,跃上了屋顶的横梁。
也就是同一时间,柱子、房梁都褪完了颜色。
叶岑趴在房梁上,浅浅出了一口气,心中想,还好先前为了进花楼乔装打扮了一番,特地换了身青灰色的衣裳。
她从房梁上探头往下看,目之所及,已经成了一片灰色。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机,春风一度彻底褪去了繁华,成为了一座灰色的、岑寂的建筑。连最中心悬着的金色鸟笼,也成了个生满铁锈、布满蛛网的黑鸟笼。
整个花楼阒然无声的,只有空气里的粉尘被天窗漏下来的一束光照着,瞧着像是在发光,却更让人瘆得慌。
叶岑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眉头深皱。
她是听闻有那种山精野怪,喜欢搞一些活色生香的幻境,把人骗进来杀。
但须知这样的精怪,手脚上的功夫往往不会太好,不然,简单粗暴直接将人宰了就是,何必花大力气做幻境呢?
但是此刻,这幻境褪色褪得只剩下了线稿,这是装都不打算装了。
这样的话,为什么之前要大费周章做幻境呢?那样热闹一个春风一度,那可真是大手笔啊。
——是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还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让对方装不下去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叶岑总觉得,花楼突然褪了色,不会是个好兆头。
果然,下一瞬,一个人影兜头罩在了她的跟前。
出现在视线里的先是一双小巧洁白的脚,纤细的脚踝上一根红绳串了个银铃铛。
再往上一瞧,来人一身艳色衣裙,这回面纱也没有戴,过分惨白的一张脸上,妆容也是十分华丽的,正是先前徒手掀了她头盖骨的花魁娘子隐娘。
隔着这样近的距离,叶岑终于瞧清楚隐娘的眉眼。
她的年龄似乎并不大,妆容虽然成熟了些,五官瞧着其实都还带了几分稚气,并不是那种勾魂摄魄的美。若是将妆容洗去了,恐怕最多只能算个有些清秀的小姑娘。
叶岑想起荀鸢鸢对她心动的样子,觉得兴许是先前空气里浮着的暗香作祟。
隐娘不说话,面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着头,居高临下地与叶岑对视。
说是对视,实际上她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根本连聚焦也没有。
瞧着就像是个傀儡。
叶岑与她对视,面上勉强算得上平静,心中却思绪万千。
先前,隐娘徒手掀开了她的头盖骨。头骨落地,她的意识却还沾在上面,因此,也得以瞧见那个青色衣衫的男子,听见了他对隐娘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