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贵府嫌恶,更惹得笈儿身边闲言碎语,就未敢拦车驾,只一路偷偷在后面跟着那车马。”他说着,眼中闪过一抹悲色:“可未曾想那车驾却去医馆,反而趁夜色出了城,我觉得不对,才出手拦了车,掀开车帘时郎中已经气绝身亡了。”
“你胡说什么?”沈筠觉得他这话里处处皆漏洞,冷笑一声:“真如你所说,郎中死在我沈家的车架上,京兆府是干什么吃的?死了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筠儿,这件事我能对天发誓。”严逴却不恼,一脸正色地举起三根手指:“那赶车的是个约莫四十岁的汉子,见势不对,二话不说便自尽了,我觉得事情不对,连忙往回赶,贵府大门外已经挂起白幡了。”
“后来,等我再回去,车驾连着两句尸体,就都不见了。”
严逴说完,才放下手,余光里看见岑照川跟了过来,一把将人拽了过来,急切道:“你问他,明之也知道的。”
沈筠的目光落到岑照川身上,他赶紧连连点头:“对对,冠先是报了官的。”
紧接着吞了吞口水,解释道:“可那年雪大,几个时辰下去,地上一点儿印子都没有,京兆尹来过一回,实在冻得受不了就回去了,冠先顶着寒风挖了好几天的雪,确实是什么痕迹都没翻出来。”
“那郎中看着也而立了,就没个妻儿,如此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没人去找?”沈筠又问。
“我那阵子心里难受,光顾着翻雪了,还是营里的将士巡防时看到,去侯府找人劝,一来二去的请了明之来,我才想起来妻儿之事。”严逴似乎也觉得这事儿自己办得不怎么样,不好意思去看沈筠的眼睛:“我夜里去请人的时候,是直接闯进他卧房的,确实看见那郎中有妻子,可等再去,那女人就不见了,他家里人去楼空,什么都没剩下。”
他话音落下,岑照川又补充道:“郎中是苍湖人,冠先不好出京,还是托我去苍湖查的消息。”
看着沈筠直勾勾的眼神,事儿没办明白的岑照川也尴尬:“苍湖老家也人去楼空了…”
魏邵祖勾结水贼,杀无辜之人冒领功勋,时隔一年了他都能翻出来,甚至搜不到证据就逼迫他们狗急跳墙再做一次,自己将证据送到他手上。
怎么轮到沈笈的事儿,三五日便查不清楚了?
沈筠想着,冷笑一声,勾起唇角歪着头打量他,只看得岑照川额头都沁出汗来。
“查、查。”岑照川很少有这样抹不开面子的时候,也伸出三根手指发誓:“待此事一了,我们回京就查,肯定能有结果。”
——人只有活着的时候才是人,死了的什么都算不上,在土里在水里在大街上,都没有分别。
——仇恨,思念,都是活人的玩意儿,和死人不相干,难为自己罢了。
沈筠的脑海里忽然响起岑照川曾在马背上、在身后无数水贼地追击下,混着猎猎风声传到自己耳朵里的话。
或许在他这样的人心里,死人真的不值得花心思。
是沈笈,还是别的什么人,哪怕是他自己,都没有分别。
可沈筠不觉得,她有时候一闭上眼,就能看见沈笈温温柔柔地冲着她笑。
就当她在难为自己吧,沈筠想。
“用不着你查,沈家门里出的事,我回去自己问就够了。”
沈筠言辞并不激烈,声音也很平静,岑照川却无端地感觉她真的生气了,比每一次她扯着嗓子骂人,甚至抬手就打过来时还要生气。
他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她两句,就搜肠刮肚地措辞。
还没等想起来,忽然见沈筠的鼻子翕动两下,人不由自主地往他这儿凑。
岑照川暗道一声不好,人急慌慌地往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