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左侧,女医署。安陵容正伏案疾书,墨迹在素帛上蜿蜒,列出数种毒性猛烈,且易于焚烧出大量烟尘的草植名称,以及解药的配方。女医令卫采一如往昔,像学生一样垂手侍立在她身旁,只待她搁笔,才上前一步,双手接过帛书,“大人,属下这就去配药。”“嗯。”安陵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声音清冷,“务必尽快配齐,交给殿下派遣的使者,火速送往前线,不得有误。”卫采走后,安陵容并未停歇,而是开始亲自调配要交给莫雪鸢的那份解药,她的动作精准而迅捷,称量、研磨、混合,一丝不苟。待一大一小两只陶瓶装好,她用软木塞封住瓶口,又以蜡仔细密封,便准备回重华殿去寻莫雪鸢。恰在此时,莫雪鸢背着一个不大的青布包袱,步履生风地走了进来,她换下了曲裾,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更显得眉眼锐利,英气逼人。安陵容抬眸看她,了然一笑,“你来的倒是快,一刻也等不得了?”莫雪鸢与她目光相接,也不掩饰心中的急切,直言道:“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药给我吧,我这就出发。”安陵容将两只陶瓶一并递了过去,“大的这瓶是解药,届时兑入清水分发给将士们饮下即可,能抵御毒烟。”莫雪鸢接过,疑惑地晃了晃小巧许多的那瓶,里面传来液体的轻微晃动声,“这是什么?”安陵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小瓶是给你的‘礼物’,以防周亚夫那个榆木疙瘩,见了面又要对你说些不中听的混账话,这药水能让他暂时失声,做个哑巴,清静一个时辰。”莫雪鸢先是一怔,随即眼底难以抑制地泛起一丝笑意,将两只瓶子妥帖地收进包袱的内袋,“慎儿,谢了。”“客气什么,”安陵容摆了摆手,神色认真起来,“平安归来。”莫雪鸢点头应下,转身大步离去,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送走莫雪鸢,安陵容回到内史府的书房,在书案后坐下,铺开一张新的素帛,提笔蘸墨,准备给贾请回信。笔尖悬于帛上,却没有立刻落下。起初,她想的仍是常规的应对之策,让贾请公开举办一场滴血认亲的仪式,邀宗室重臣观礼,以最直接的方式昭告天下,刘弘的的确确就是刘襄的儿子,从而粉碎刘章的污蔑。这法子稳妥,却难免被动,且容易落入自证清白的陷阱,显得底气不足。方才在乾坤殿,窦漪房那条利用环境破敌的巧妙计策,给了她新的灵感,为何一定要跟着刘章的节奏走?为何要费尽心力去证明一件本就属实的事情?倒不如以毒攻毒,让刘章陷入内,混乱的局势,有时反而是最好的掩护。安陵容眸光一凛,心中已有定计,她不再犹豫,笔走龙蛇,清隽的字迹流淌而出。她在信中告诫贾请,不必再为流言蜚语烦忧,百姓好事者众,并不真的关心皇帝血脉的真伪,只是一时的谈资罢了。想要破局也很简单,她建议贾请,马上派人四处散播新的流言,内容要更加的惊世骇俗。便说刘章并不是高祖长子刘肥的亲子,其母在嫁与刘肥之前,早已与心上人私定终身,是被刘肥强行霸占抢为姬妾,入门时便已身怀有孕云云,如此一来,他刘章才是那个真正“父不详”的野种。流言如水,无孔不入,百姓们听得热闹,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以讹传讹,渐渐的也就没人真当回事了,只会觉得天家的热闹有趣。而刘章本人听到这个消息必定气急,一方面要想着如何平息流言,好证明自己确实是高祖子孙,血脉纯正,否则他就不是因匡扶大汉社稷而起兵,而是名不正言不顺,谋朝篡位的奸佞小人了,另一方面也能扰乱他的心神,予以还击。写到这里,安陵容放下笔,吹干帛书上的墨迹,将卷好的帛书递给候在门口的心腹,叮嘱道:“速寄往齐国,务必亲手交到齐王后手中。”“诺。”心腹领命退下。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安陵容没有在信上言明,刘弘与刘章的名声一同败坏,无论朝臣们内心信或不信,这盆污水泼下,终究会在他们心中留下芥蒂。届时,身世清白,素有贤名,且在此次“讨吕”中占据大义的代王刘恒,脱颖而出的机会就将大大增加。她要她的姐姐,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母仪天下,而她自己……安陵容眼前浮现出吕雉垂危时那双洞察世情、锐利不减的眼眸。那个女子,以非凡的手腕与魄力,在男人主导的天下间开辟出一条血路,执掌大汉权柄十余年,令诸侯王公噤若寒蝉。那样的高度,那样的权力,是她前世蜷缩在紫禁城一角时,连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可如今,她身在风云激荡的大汉,亲眼见到了吕雉,见证了女子有千百条的出路,不必困于闺阁,不必困于深宫,不必讨好依附男人。她选择的,从来不是屈居人下,而是一条能与姐姐并肩登顶的道路。刘恒登基,只是这一步的开始。只有刘恒登基,她才能真真正正地拥有宰执天下的机会。安陵容独坐在渐暗的书房里,长舒了一口气,窗外,最后一抹霞光也隐没于地平线之下,夜色悄然降临。她捻动着指尖,仿佛已能触摸到那即将因她一笔而再起波澜的天下棋局。:()陵容慎儿互换,杀穿汉宫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