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回音。
陆随心像个半死不活的尸怪拖着步子走了出去,到员外府门口那只炯炯有神的石雕麒麟边上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阿姊,你要去哪儿呀!”
陆随心立刻转过身去,看到陆少疾跑红了一张脸,急急地奔到自己跟前,顿时心口一酸,“我……回民安村去。”
“回去?好、好呀!”陆少疾咧到耳朵边上的嘴巴下一瞬又掉了回去,“那……我娘呢?她怎么没来?”
“她留在这儿,只我一人回去罢了。”
陆少疾扁着嘴,满脸疑惑,“她为什么不回去?”
陆随心此时乱的很,也不愿再与弟弟说起方才的事,便问他,“你在员外府待得开心吗?”
“员外倒是个好人……”陆少疾为难地看着地面,“他对娘好,对我也好,很是照应我俩,就连那位夫人,也对我不错,可是……”
“可是什么?”若不是这句“可是”,陆随心整个人便要就此空掉了。
“可是这附近的人,我与他们合不来。”
想到方才巷子里的一幕,陆随心胸口起伏,平静后又问,“那你还想回民安村吗?”
“……想的。”
若是没有那刹那的犹豫,陆随心也许真会考虑带着他一起走,她圈住陆少疾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问,“为什么想回去呀?我们家那屋子,时常漏水,冬天一吹风,冷得直哆嗦!你待在这儿,还能上个学堂,正经地读点书……”
陆少疾打断了她,“可阿姊不是你说……要回去吗?”
“我回去,你和你娘留在这儿。”
“不行!”陆少疾高声否决,眼一下子有红了。
陆随心被他突如其来的激动吓到,下意识放开了他,反问,“怎么不行?”
“阿姊你若一个人回去,又……又被抓了怎么办?”陆少疾像是一下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两道晶莹的泪从他眼角落了下去,滚到了唇边。
这时候陆随心才想起来,她还根本没有问过陆少疾,那一夜在石碑后头躲着时怕没怕,独自跑回家的时候又顺不顺利,回去后有没有睡不着觉……
她看着眼前这个没同他说过几句好话的亲弟弟,目光软了好几分。
“阿姊,弟弟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跑走!”陆少疾恨恨地抹了一把泪,怕她不信,伸出三根手指戳到空中,大喊,“少疾誓死保护阿姊!”
——“三钱誓死保护阿姊!”
遮天蔽日的心绪涌上陆随心的胸口、喉咙、脑袋,包裹着她整个身子,将她不留情面地投进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一个弟弟,像根小尾巴,紧紧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她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叫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
她有了玩伴,也有了依仗。
当她做错事要被爹爹揪起来打屁股,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无人求情,因为他会如誓死保卫将军的忠诚士兵一样,冲上来扑在她背上,“要打就请打我罢!”
于是她满心欢喜,觉得孺子可教,天天对他耳提面命,要他把那句话日诵百遍,以求让他不消不灭地刻印到心里,一辈子都别忘记。
她说,“三钱,你要记得,以后你就是我的小护卫,要时时刻刻护着我。”
他便郑重其事地点头,“三钱誓死保护阿姊。”
对,就是这句。
他念过一遍又一遍。
可那不过是孩子间的游戏罢了,有谁会切心地当真?
陆随心晃了神,才堪堪分清眼前的人是陆少疾,有些泪眼朦胧,便赶紧骂了他一句,“你这个傻子,小小年纪,说什么死不死的。快呸呸呸!”
但是,如果真的也有那样的傻子,把儿戏的话当了真呢?
所以当初才会跪下来说出那叫人听不懂的四个字——“背弃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