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见他没动,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陆洋感受到了男人的眼神,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背,然后默默地轉过身。
他没有再看陆丰一眼,也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实验室门外走去。
陆洋几乎是拖着步子,踉踉跄跄地走在昏暗的回廊里。
他感觉不到手背伤口的疼痛,也感觉不到胸腔里那颗心是否还在跳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以及一种想要毁灭一切,却又连抬起手指都乏力的疲惫。
他不再是那个暴躁的、试图用反抗引起注意的少年,他只是一个被掏空了所有情绪的,执行命令的躯壳。
去找陆知行。
把他帶到那个,永远看不见自己的男人面前。
他明明那么恨这里的一切,想要将这里化为废墟。
可是面对那个男人的命令,他还是说不出半点拒絕的话。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去笑话自己。
真可笑,大概没有比他更可笑的人了。
来到目的地,他如一具行尸走肉,用力推开门,颓废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
房间内的光线同样苍白,映照出林意瞬间警惕起来的脸和柏初骤然绷緊的身体。
陆洋此刻的样子确实骇人头发凌乱,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絲未散盡的瘋狂血丝,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暗褐色,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惨烈的战争中溃败下来,丢盔弃甲,魂不守舍。
林意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手术台前,色厉内荏地喝道:“陆洋!我告诉你,别发疯!你要是敢乱来,联盟的人马上就到,你会死得很难看!”
这些话如同石子投入死水,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陆洋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他听到了,但“死”这个字眼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任何威慑力。
柏初的眉头緊緊皱起,他敏锐地察觉到陆洋的状態不对劲。
这不像平日里那个暴躁易怒、用嚣张掩饰内心的少年,更像是一个……彻底崩溃后,只剩下执行命令本能的空壳。
虽然如此,但柏初并没有放下警戒,他没有忘记陆洋是多么恨陆知行。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半步,将躺在手术台上依旧昏迷的陆知行更严密地护在身后,全身肌肉緊绷,防备着任何都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陆洋的目光越过了林意,直直地落在手术台上那个安静沉睡的身影上。
那是陆知行,那个完美、强大、被陆丰寄予厚望的……作品。
他的确嫉妒陆知行。
可曾经蚀骨的嫉妒,此刻也化为了灰烬,连一点余溫都没有。
他咧了咧嘴,想笑,却发不出声音。
然后,在柏初和林意错愕的注视下,他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气,直接身体一软,“咚”地一声,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他弯曲着膝盖,手臂无力地搭在膝头,脑袋深深垂下,凌乱的发丝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那姿態,充满了挫败、颓丧,还有一种近乎孩童般的……无助与委屈。
寂静的房间里,只听到他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他用一种诡异的语调,对着手术台的方向低低地说。
“陆知行,你特么起来,叫你去呢。”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讓林意和柏初面面相觑,更加摸不着头脑,只觉得眼前这人怕是彻底疯了。
然而,就在这诡异的寂静和陆洋颓唐的姿态中,手术台上,突然传来一声不耐的清冷嗓音。
“吵死了。”
柏初猛地轉头,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几乎是立刻握紧了陆知行垂在身侧的手,“陆知行?你醒了?”
“醒了。”他望着柏初,声音輕柔得与刚才判若两人。他甚至故意拉着柏初的手,主动贴在自己略显苍白的脸颊上,輕轻蹭了蹭。
那依恋的姿态,那毫不掩饰的亲昵,仿佛在周围冰冷绝望的环境里,硬生生划开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弥漫着甜腻气息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