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蝴蝶,落到了你的,帽子上。”
望暹的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不知道是怕吓跑小虫还是怕吓到林玥尧。她手上的动作也轻缓无比,让林玥尧几乎感知不到她的动作。
手臂清晰的肌肉线条像被钢笔勾勒出一道阴影,云层间钻出的阳光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描出一道暖色的边框。藏在阴影中的脸感到一阵清凉,此时林玥尧才注意到,曾经能轻易被裹在掌心里的小手,现在随意一覆,就能轻易盖住自己的整张脸。
望暹立起的衣领几乎占据林玥尧的全部视线,肩峰在正肩工服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宽阔。对方笼罩的姿态衬得窝在马扎上的林玥尧更加渺小,让林玥尧对对方已经是个大人的认知前所未有地鲜明起来。
“看,是只碎斑青凤蝶,在这边还挺常见的吧。”望暹小心翼翼地将托着蝴蝶手指移下来给林玥尧展示,目光专注,像发现了不得了的宝藏般不断闪过些兴奋的光彩。
“哦——原来叫青凤蝶吗?”林玥尧回过神,目光追随着望暹的手指移动。
“是啊,在这边几乎天天都能看得到。”望暹将手抬高了些随口吐槽道,“在天门那边,别说青凤蝶,连看到蝴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都不知道城市里的绿化做到哪里去了。”
林玥尧也是算在大城市待过几年,在高楼林立的钢铁丛林,除去苍蝇蚊蚁,几乎看不见其他虫类,偶然看到蝴蝶经过时的惊喜感甚至不亚于刮彩票意外中了二十块钱。
明明是曾经最习以为常的现象,似乎却随着望暹的成长慢慢变成了奢望。在天门市长大的望暹,有多久没追过蝴蝶、挖过蚯蚓、捕过蝉鸣了呢?或者不说捉,见又能见到过几次呢?
林玥尧不知为何突然有些难过,无端联想到纪录片里因翅膀受伤不得不趴在悬崖边的鸟儿。
天色渐暗,远处的乌云层层铺开堆满整个天空。望暹高高托着蝴蝶将手伸出围栏,语气潇洒说:“好了,你走吧。”
蝴蝶的触须动了动,轻轻爬到望暹指尖,但并没有急着离开。
气压急速变化带来一股强劲的风,吹得路旁的树枝东歪西倒,经过望暹时还不忘伸出她调皮的手捏着帽檐将望暹的帽子掀起。
此情此景无一不宣告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望暹手疾眼快压住帽子,看着这宛若世界末日般的场景,人人避之不及,她心底竟莫名生出一阵兴奋,她干脆一把扯下帽子和发网,散开长发,仰着头敞开怀抱与蝴蝶一起接受这狂风的洗礼。
尽全力舒展的身体仿佛在拥抱一场蓄谋已久的狂欢,发丝如旗,围裙猎猎,手中的蝴蝶在风最大的时候借着风力飞远,身后的系带像外溢的灵魂不断执拗地试图握紧风——那或许是世间万物对自由最本能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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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是翻涌的深灰色,而少女是明艳的鲜红色。
本就自由的鸟儿,哪怕不能起飞,心中也永远向往天空。
仍坐在马扎上的林玥尧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突然希望世界能在这一刻定格,或是希望望暹能永远拥有这一刻。
一时间,林玥尧心口闷闷的,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像一颗石子掷入平静的湖,那石子不大,却不断掀起层层涟漪,轻易就将那湖面倒影多年的雾色天空搅得支离破碎。
那似乎是某种他无法理解,或是他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心中警铃敲响,林玥尧觉察出一丝危险,隐隐有些担忧。他轻咳一声收回视线,可视线转了一圈,却又重新落回了望暹的背影上。
“啊,开始下了。”望暹吹得尽兴,久违地愉悦。
雨滴淅淅沥沥,望暹赶忙戴回帽子扯起还愣在原地的林玥尧,另一只手还不忘顺手收起他的马扎,说:“不想像上次一样一起变成落汤鸡的话就快走吧,我昨天才洗的头,今天可不想再洗一次!”
望暹手臂一伸,顺势就将林玥尧揽近身侧,不等林玥尧反应,便不容分说地带着他一起往楼下跑去。两人像回到童年躲雨的时候,没有任何顾虑,只有最单纯的信任与亲昵。
如此陌生的触感让林玥尧恍惚一瞬,他不知为何没有抽回手,也没有觉得抗拒,只是自然而然地任它发生。
他几乎记不清上次与人有这样的肢体接触是什么时候,是和小好交往的时候吗?但那时的林玥尧觉得两人之间像隔了堵墙,完全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理所应当。甚至因太久没如此近距离、如此大面积地感受过他人的体温,林玥尧甚至有些贪恋那份暖和,忍不住想触碰更久,靠得更近一些。
一滴雨水隔着踏板的间隙滑进林玥尧的衣领,微凉的触感瞬间将他的思绪扯回。他想他昨晚大概是真的没睡好,又或许是做了梦但不记得了,否则他今天为什么总胡思乱想,净捕捉着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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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哥……尧哥,嘿,hello,还在吗?”
“嗯?啊,怎么了?”接班的欣欣姐叫了好几声才把神游的林玥尧拉回来。
“我要用你手里的手机确认平台上的外卖单。”欣欣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