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四年北境敌袭三关失守,是?积玉拼死才抵住了攻势,夺回镇夷关,出生?入死披肝沥胆,身受重伤,若说他通敌叛国,我是?绝不肯信的。”
贺逢年脸色淡漠,翻过?一页奏报,不咸不淡道:“若问旧案,请谢将军请旨,而?后去刑部和都察院调阅卷宗,届时再来兵部问询也不迟。”
“啪——”谢将时重重的一掌拍在了书案上,声如?洪雷,力道之重,惊起纸业翻飞,内外一静。
贺逢年掀起眼帘看他,冷声道:“谢将时,你要大闹兵部吗?”
谢将时的声音扬了起来,斜飞的眼眉冷峻,厉声道:“贺逢年,你明?知道积玉不可能叛国,当年之事?颇多疑点,仔细查看一番便知,可当年兵部查都不查了,直接听信了那些所谓的罪证,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他眉眼深厉,平薄的唇似利刃出鞘,骤然峻刻的神色凛若冰霜。
贺逢年深深看了他一眼,缓声道:“罪证皆在,你若要查没人拦着你,但?我劝你一句,旧事?错综迷离,总归不是?你我能翻动得了的,为老师百年计,望你慎重行事?。”
谢将时眼中滚过?浓重的失望和怒火,“贺大人,你也曾沙场征战,应知枯骨黄沙,戎马关山,尺寸功难得。积玉多年征战,浴血奋战,舍生?忘死,不料一朝身败,满门覆灭,有?何公道?”
良久的沉默弥散在此?间,秋风乍起,只余窗外树影婆娑,簌簌作响。
贺逢年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谢将军驰骋沙场,应知边地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当年北境遇袭军情紧急,朝野动荡,四夷纷扰,若不及时平叛,国朝不稳。江扶舟的事?人证物证俱在,群情激愤,押解进京后是?饮毒酒自尽,他无一字一句替自己辩解。兵部所做,要为朝廷大局计,为黎庶苍生?谋。”
且当年陛下圣心所在,应尽早平北境边事?,稳定?局势,治平安乱,当时江扶舟已亡故,江府覆亡,再起纷扰于国并无益处。
谢将时冷笑,拍案的手倏而?捏紧“当年北境边将贪腐枉法,克扣兵士粮草,敌袭预报疏于防范,作战守备不力,致使蛮夷长驱而?入,而?积玉冒死血战,最后却身败名裂。你们这些文官口中的天?下苍生?,不过?是?些纸墨文章,断人生?死。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
顾慎之前来兵部与贺逢年商议京察一事?,刚一走进来就听到了谢将时最后的一句,不由得顿下了脚步,深邃的眸光遥遥落在了里头。
而?跟在后面的徐方?谨指尖倏而?扎入掌心,静静垂落眼眸来,掩下心中起伏不定?的思绪,乍逢故人,非时非地。
屋内,贺逢年压下了几分翻涌的气血,“谢将时,你与江扶舟是?出生?入死的同袍,你我立场不同,不相为谋,贺某再说一遍,若要翻案再查当年一事?,请你面呈陛下请圣旨。请恕贺某不相送。”
谢将时气性上来,冷笑一声,拂袖而?起,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当年之事?,我谢将时一定?会去查。”
贺逢年看向他愤然离去的背影,眉心蹙起,眼底落了几分无奈。
谢将时踏出这个门后便压下了满身的戾气,只是?眉眼里的冷厉尚未褪去,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顾慎之抬步走进去,彼此?不相熟,不过?打?了一个照面,谢将时也做了下表面功夫。
只是?当身后跟着的徐方?谨走来,他忽而?眼神凝住,“等一下。”
两人齐齐定?住,顾慎之往前一步,挡在了徐方?谨的面前,淡声道:“谢将军,不知有?何要事??”
谢将时半眯着眼眸,在灼热的天?光里仔细打?量了一下徐方?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异样和熟悉,稍稍别?过?头去看,“顾大人,我无事?找你。只是?看你身后这位大人有?些眼熟,不知我们是?否见过??”
顾慎之这才让过?身来,也看向了一直沉默寡言的徐方?谨。
徐方?谨身躯微怔,缓步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在下徐方?谨,未曾见过?谢将军,许是?将军记错了。”
谢将时幽深的视线落在徐方?谨身上许久,久到顾慎之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拱手还礼,“多有?唐突,望徐大人海涵,只是?与大人一见如?故,日后若有?相见之机,还请徐大人赏脸。”
徐方?谨垂下眸光,“一定?。”
-----------------------
作者有话说:文中关于北境一些边防来自《长城之外:北境与大明边防》
君独不见长城下,死人骸骨相撑拄——《饮马长城窟行》汉·陈琳
第二卷的下本个单元重点是在往事的揭露+掉马,基本都会跟往事有些关系
兵部值房内,贺逢年刚和谢将时打?了话语机锋,正是心神俱疲之时,但看到顾慎之走进?来议事,他还是款款起身相迎。
两人同在内阁,往来都客气些?,且因王士净的关系旧日里?有交情,并无外界相传他们不和的芥蒂。寒暄一番之后,顾慎之和贺逢年就此次京察的访单和议程谈论了起来。
徐方谨守在一旁,默默听两位阁臣议事,暗记在心里?,毕竟甚少有这种?机遇。
言语交谈间便可知晓两人不同的行事风格,贺逢年做事刚强冷硬些?,果决毅然,面对一些?事的看法一针见血,不喜迂回,这或许与他早年从军的经历有关。而顾慎之如沉渊静水,思?虑周全缜密,细致入微,难怪他能成为以倔驴子著称的王士净的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