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元鸣听罢嗤笑一声:“照你的意思,朕应该放心了?”
顾青阳忙道:“臣只是说出臣的判断,而且臣……臣还是觉得,摄政王不会在此事上有所隐瞒的。”
“怎么,你也要替他说话?”
苏元鸣倏地起身,语气冰冷。
顾青阳仓皇磕头,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陛下赎罪!臣是陛下的人,臣不该替朝中任何官员开脱!”
“顾卿知道就好,你要明白,当初先帝舍弃你顾家,是朕把你收入麾下,帮你顾家解决江南道的那些麻烦,不然你顾家早就名存实亡了。”
苏元鸣走下石阶,拍拍顾青阳的肩膀,吓得顾青阳浑身汗毛竖起,不由想起苏元鸣审讯段璞和赵姬的场景:
血腥残忍,惨无人寰,连见惯审讯的青鸾卫都面露难色,而这位新帝却能冷眼旁观,和平日世人眼里那幅温文尔雅全然不同。
顾青阳咽了口口水,道:“臣明白。”
苏元鸣轻点了下头,又问:“那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摄政王呢?”
处置?这是已经给时亭定罪,连召进宫询问都不肯吗?
顾青阳还没放下的心提得更高,不解而惶恐地看向苏元鸣:“陛下何意?”
苏元鸣却是长笑一声,什么也不多透露了,转而道:“忘了告诉你,你母亲久病,江南庸医治不好,朕已经将人接到宫中,由太医院亲自照料,顾卿可还满意?”
顾青阳瞬间明白,这是在用他母亲做人质!
但他根本没有选择,从父亲强行将顾家兴衰的担子压到他肩上,从顾家选择辅佐苏元鸣,他们就再也回不了头。
顾青阳艰难开口:“谢陛下隆恩,臣定当肝脑涂地!”
青鸾卫衙门。
时亭睡得并不踏实,隔一阵就会醒一次,梦却做得很连续很完整。
但这次梦到的却不是北境,而是少时在帝都的一段时光。
那是一段短暂却幸福的时光。
彼时魏玉成还没有离家参军,和魏大娘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都说女子一人带孩子难比登天,魏大娘却用一双勤劳的手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不仅让母子两吃饱穿暖,还供魏玉成上学堂,习武术。
时亭是跟魏玉成打架认识的,不过因为是误会,两人很快化干戈为玉帛,不打不相识,还成了朋友。
他记得第一次见魏大娘,就觉得对方很亲切。
尤其是在魏大娘听说自己爹娘早就去世后,隔三差五就让魏玉成带他回家吃饭,给他变着花样地准备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他不知不觉中他竟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他知道,这个家终归不是自己家。
但偶尔当作自己家,把魏大娘当作娘亲,是不是也可以呢?
于是,他格外珍惜每次和魏大娘相处的机会,尽力帮忙做院子里的杂活,给魏大娘留个好印象。
只可惜,第二年他便随二伯父去了北境,此后高山路远,极少相聚。
而他那份对母亲的思念也再没了寄托,直到少年单薄的身躯长大,他能坦然面对和消化这些情绪。
如果还有时间,他想……
房门被扣响,时亭堪堪从梦里醒来,心里有种强烈的不舍。
“发生了何事?”时亭知道,若非要是发生,青鸾卫不可能打扰他。
“时大哥,”门外传来顾青阳的声音,“时大人让我告诉你,魏大娘不在了。”
恍如晴天霹雳,时亭完全猝手不及,梦里的一切还鲜活着,好似从没走远。
但一眨眼,却惊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到了该说离别的时候。
时亭阖上眼,颤抖地呼出一口气。
因北狄和大楚正在交战,局势紧迫,又因魏大娘死前特意交代秘不发丧,参加守灵的只有时亭,时志鸿,苏元鸣,苏浅,顾青阳等熟识之人。
五人少时认识,本该无话不说,但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除了拥有共同的一份悲伤,再也无法敞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