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万铁骑的撤离,不急不缓,却带著一种撼山般的力量。
马蹄踏雪,发出沉稳又绵长的轰鸣,像潮水退场,却在退的同时,仍压著整个平阳的气息。
队列缓慢回拢,由前军起,横向收束成流线式的退阵。
狼旗在风雪中猎猎高扬,猩红的旗面在昏白的天地间显得格外刺目,仿佛血痕划开雪地。
拓拔焱从侧翼回到主阵,停在拓跋努尔右侧半马身的位置。
他低声笑著,笑声中带著不加掩饰的轻蔑:
“不过如此。”
旁侧诸將也跟著嗤笑。
“原以为大尧新帝如何翻天,原来也不过是个被气嚇破胆的毛小子。”
“哈哈哈哈!”
有人指著城门方向,拍著马鞍笑得前仰后合:
“看他方才的样子,面都嚇白了!整个人差点跪了!”
“真是可笑!”
“竟敢以身诱我军?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笑声一阵阵从铁骑內部传出,像滚烫的油溅在雪地上,噼里啪啦燃开看不见的火苗。
有人甚至大声喊:
“这样的皇帝,我们北疆要三个都养得起啊哈哈哈哈!”
笑声再次炸开,一波高过一波。
拓拔焱嘴角仍带著笑,但心中却始终保持著一丝清醒,他偏头看向拓跋努尔:
“大汗,要不我留下几队骑兵盯著?他们若急了说不准会孤注一掷。”
拓跋努尔没回头,披风被风雪卷得扬开,像能吞雪的兽翼。
“不必。”
他的语气仍旧是那种缓缓落地,却沉重得让所有人信服的定音。
“一个已经乱了心的人,不会有第二条路。”
拓拔焱微微一顿,隨即发出极低的一声笑:
“是。”
队列继续退。
从平阳城门到冬雪荒野,长长的撤军轨跡仿佛割开了天地的白。
笑声渐渐被距离拉远,最终只剩风雪吞没它的尾音。
直到再看不见北疆军的影子——
平阳城门前,只剩萧寧一人。
——也仍是立著。
如剑。
如冰。
如旗。
风雪落在他发间、眉睫、衣襟上,落得很重,像要將他埋入雪底。
片刻前,他像是隨时会被压垮。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