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东临正坐在沙发上揉着眉心,闻言掀开眼皮,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是他第一次这般认真打量已经高过自己的儿子——
徐廷向来是散漫不着调的模样,他遗传了法蒂娜得天独厚的皮囊,又具备秦东临与生俱来的气场,眼角眉梢总挂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可在包厢那天,秦东临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惶恐。那不是演戏时的共情,是发自内心的、怕失去另一个人的惶恐。
老实说,秦东临以为徐廷会游戏人间一辈子,他的儿子聪明得近乎冷心冷情,他在戏剧里体会着人类的喜怒哀乐,然后在现实世界里对一切嗤之以鼻。
“放着吧。”秦东临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淡。
徐廷没动,站在原地,喉结轻轻滚动,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他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
空气里静了几秒,他忽然听见秦东临开口:“那孩子,性子稳。”
徐廷缓慢抬眼,对上秦东临的目光。
“你那天在包厢里,慌得像什么样子。”秦东临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能让你怕成那样,他对你,应该是不一样的。”
徐廷的脸颊微微发烫,那句准备好的“谢谢”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句:“嗯,他很好,虽然看起来稳当,但年纪也也小,容易被人欺负。”
秦东临闻言,忽然失笑道:“那天在包厢里敲打他,你不高兴了?”
“我很不高兴。”徐廷眼神里泛起难得的认真,亮得惊人,“我只是不希望你们看待他,就像是…一个为了照顾我、或是单纯适合我的人。”
他顿了顿,像是才后知后觉般,声音轻轻的,却无比清晰:“我好像…很爱他。”
这句话说得没什么波澜,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像他在舞台上念出最贴合角色的台词,也像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心底最真切的答案。
秦东临递出一支录音笔,“那么我想,你会需要这个。”
徐廷满脸莫名其妙地接过,指尖捏着冰凉的笔身,下意识拨开了开关。
“其实你很没有安全感吧?你甚至都不敢强留徐廷,怕自己留不住吗?”这是法蒂娜傲慢的声音。
“也许吧。”熟悉的低沉音色伴随着微许电流的杂音。
“其实徐廷和您很像,心思都很细腻…我不擅长表达内心,我想说的是,我只是不想徐廷为满足任何人…哪怕是我的期待而活着。”
“他首先是徐廷…”
录音笔里的对话还在继续,高微辰轻声回应着什么,字句里全是对徐廷的珍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得不够多、不够深,可这已经是我能给出的,最完整的喜欢了。”
秦东临望着徐廷眼底翻涌的动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由衷道:“我没有立场反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你扫清家里的障碍。”
徐廷垂眸,“谢谢…谢谢爸。”
秦东临继续道:“我很抱歉,我和你妈妈没有为你作出一个正确的感情示范,但是恭喜你,你自己找到了。”
徐廷心想,那大概是因为高微辰。
只是因为高微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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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不知道,我奶奶气得罚我跪祠堂,我爸拿着戒尺直抽我!鸡飞狗跳一片,我年夜饭都没吃上!”徐廷夸大其词…不,是凭空杜撰着自己的英勇事迹。
小堂妹贴心地给徐廷剥好坚果,软糯糯地说:“庭哥哥,你ci~”
徐廷将坚果抛进嘴里,拿着手机,委委屈屈地哼道:“我现在又冷又饿。”
高微辰担忧的声音从手机对面传来:“我现在来见你,我陪你一起,我跟他们说是我主动追你。”
那不就穿帮了?
徐廷立刻道:“不用不用,一个人受罪就行了,但是你之后要补偿我。”
高微辰沉默片刻,然后问:“…你真的在跪祠堂?这不都二十一世纪了?哪里来的祠堂?”
徐廷张口就来:“那你看,大户人家规矩多,特别烦,我腰可疼了,本来昨晚就过度使用…”
“徐廷,你家列祖列宗正看着你。”高微辰无奈道:“…别总胡说。”
徐廷畅快地笑出了声,他抬眸肆无忌惮地扫过对面——
满脸艳羡的秦松,目露鄙夷的秦兰,还有懵懂无知的小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