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是大快朵颐,然后说阿公是美食家,但如今回忆起来,好像还是有些腥的。
阿公去世的前一天,也是这道菜。可能是有些凉了,腥味比过去更明显些,她下意识说里头可以放一点香醋。
阿公那段时间生了一场病,刚从医院回来不久。他在医院的日子里,家里的饭菜基本都是阿婆烧的,阿婆总会按她的喜好烧菜。
尤其是阿公眼里“不入流”、“没品位”、“只有乡下人才喜欢”的那些。
譬如把胡萝卜加很多次水炒得烂烂的,譬如在鸡丁里加辣椒油,又譬如炖不放豆腐的鲫鱼汤。
阿婆笑眯眯地说下次就加香醋。
阿公不轻不重地放下筷子,看看阿婆,又看看她,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
她看得懂这种脸色,这个时候,要么凑过去跟阿公说最近又考了高分,要么就殷勤地问阿公要不要替他去买烟。总之,嘴巴一定要甜,态度一定要软,千万千万不能顶嘴,一句都不行,也绝不能挂脸。
只是这一次,阿公回房间待了快二十分钟,她都没有跟过去。在她进厨房要陪阿婆洗碗时,阿公过来冷冷丢下一句“这不是你该做的事”就把她叫了出去。
等出了厨房,阿公就又变得和颜悦色,他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她。
阿公再三问她有没有记住,她当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阿公同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嶷嶷,答应了就要做到。”
答应了,就要做到吗?
谁规定的?
见风岐提起秃黄油后一直没作声,又继续撑着下巴出神,应柏进厨房关上门打葡萄汁,出来把杯子轻轻放到她手边,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她喝掉半杯葡萄汁,对他璨然一笑:“我们出去散步吧。”
月亮又要圆了。
风岐本打算上城墙吹吹风,快晃到城墙根了,她一掏手机,才发现已经过了开放时间。
应柏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牵着她的手,低声问她:“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还未到深秋,尽管降过温,但晚上的温度还在二十度上下,穿件薄薄的单衣外套就够。
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
这一路上,她的肩膀总是时不时蹭上他,每当他要伸手过去,她要么是被新开的店铺吸引,要么就是紧跟两步去看路边打盹的猫。
还是走到中途时他实在忍耐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她先下意识甩开,后来又凑过来乖乖牵了一会儿。这之后她依旧不时松开,但等挨近了,又似本能地与他十指交缠。
她拉着他悻悻向回走,在他心头开始失落时,她方向一转,带他奔过还剩十秒的绿灯,钻入巷子。
街区里依旧有不少民居,大多背街小巷里灯光昏昏,安宁静谧。
过完斑马线,她的步伐重归悠哉闲适,却在转过两条歪扭的小巷后忽地变快,一路拉着他,颇有些急切。
应柏诧异:“要带我去哪儿?”
风岐不答,径自把他带到一口古井边,向下一努嘴:“你看看,能看出什么门道吗?”
应柏先是俯身,后来换成蹲身,扶着井缘观察半晌,最后还是对着一旁的介绍牌问她:“是年代不对吗?”
牌子上写着这是一口清代早起挖掘的古井。
风岐摇摇头:“你能看到水吗?”
“看不到。”应柏如实作答,还掏出手机向内照了一下,确认这是一口枯井——下头长着小草的土都快堆到井口了。
风岐蹲到他身侧,附耳过来:“我们这儿有个说法,你要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