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他交出秦萧,却是万万不能的,时间在沉默的对峙中一点一滴流逝。与此同时,河水也在不断上涨,从足踝没过小腿,又逐渐逼至膝弯。
可怕的爆鸣声再次传来,这一回不像方才那样轰鸣可怕,却近在耳畔。所有人惊疑抬头,只见一名亲兵踉跄入帐:“大汗,那些中原人去了马厩,趁乱放走了咱们的战马!”
乌孙可汗震怒:“他们只有两百人,怎么可能突破包围?”
“这个原因,还是我向可汗解释吧,”崔芜往靴筒里摸了把,仿佛变戏法似的,手上多了支金属圆筒。铳管凝结着森然煞气,对准了乌孙可汗。
在座没人见过这玩意儿,却都生出不祥预感。同罗反应极快地侧过身体,将乌孙可汗挡在身后。
“这是我自己摸索出的小玩意儿,可汗之前没见过,”崔芜微笑,“不如我现场为您演示一下。”
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调转铳口,爆响炸裂,亲兵胸口多出碗大的血窟窿。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睁圆双眼,直挺挺地栽倒。
崔芜再次调转铳管,冒着青烟的管孔瞄准已将长刀拔出一半的同罗:“您猜猜,下一个倒下的是谁?”
同罗拔刀的手势停顿住。
在座首领都是闻名大漠的勇士,但他们谁也没经历过这样诡异的场面——眼前是要人命的杀器,脚下是不断上涨的河水,两厢催逼,仿佛一口合拢的石磨,要将他们的血肉之躯碾成肉泥。
崔芜玩的就是心理战,谁先怕死谁先死。很快,她听到第一记崩溃的咆哮:“这是乌孙部与中原人的恩怨,跟我们没关系,凭什么要我们陪着送死?”
他不顾一切地往外奔逃,却不知身后狄斐闪电般一抬手,爆响再起,他步了亲兵后尘,栽倒进浑浊的河水中。
鲜血丝丝缕缕漫开,同罗两腮紧绷。他终于明白崔芜为什么坚持不肯让他搜身——早知道这些中原人带着这样可怕的武器,他实在不该因为人数悬殊就小看他们,平白惹出这样的麻烦。
“今日不交出秦萧,谁都不能走!”崔芜眼神冰冷,“我只要秦萧,秦萧若有事,你们都得陪葬!”
部族首领慌了手脚,不是没人想制服崔芜,但那女人手中火器太犀利,每一记爆响都送走一条人命。帐外亲兵亦被绊住手脚,人喊、马嘶、火器爆鸣,还有河水上涨的咆哮声充斥耳畔,让他们几乎以为自己陷入一个离奇可怕的梦境中。
终于,有人受不了了:“大汗,一个秦萧,不值得赔上这么多人性命。把他交给这个疯女人,我们得马上离开。”
第一条裂口被撕开,应和的人立刻多起来——
“是啊,等我们回了大漠,有的是报仇的机会。”
“没必要把勇士的性命都葬送在这儿!”
“快把秦萧交出来吧!”
乌孙可汗胸口剧烈起伏,突然疯狂大笑。
“你做梦!”他怒吼道,“我的儿子死了,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你们都得死!”
崔芜微微皱眉,意识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发生了。
这是一个赌命的游戏,谁不怕死,谁就占据上风。崔芜赌的是这些高高在上的部族首领舍不得自己性命,但她低估了失去儿子对一个父亲的打击。
不,并不是完全没料想到,只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那就一起死吧,”崔芜咬牙,“有你们这些勇士们陪葬,我跟兄长也不亏了!”
她扣紧扳机,发出极轻的“咔”一声响。这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有人崩溃地嘶吼起来。
“别杀人,让我们走!”他语无伦次,“我、我知道秦萧在哪!”
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他脸上,尤以崔芜最为犀利。
“我知道可汗俘虏了中原狼王,一直想打探他的下落,”那人唯恐崔芜不信,一口气说完,“我的人听到可汗的亲卫私底下谈论,中原狼王就被关在……”
只听金属摩擦声骤响,却是乌孙可汗拔出长刀。然而他快,崔芜比他更快,两记爆响连成一线,第一发弹丸打中同罗膝弯,在他屈膝跪倒之际,第二发弹丸越过头皮,正中弯刀锋刃。
“呛啷”一声,长刀断成两截,乌孙可汗手腕发颤,虎口被生生震出血。
与此同时,那人终于把话说完:“……在马鬃山脚!离这儿不到三里,山腰处有一个天然洞窟,他们把人藏那了!”
崔芜蓦地转头,只见乌孙可汗握着受伤右手,两腮颤巍巍绷紧,突然放声大笑:“就算你知道了又怎样?不怕告诉你,那洞窟就在马鬃河上游,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第一个死的就是秦萧!”
崔芜脸色微白,语气却决断异常:“狄斐!”
狄斐会意:“主子放心,这里交给属下。”
两人于电光火石间交汇了一轮眼神,崔芜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转身出帐,一头扎进茫茫夜色与滔滔河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