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与血流成河的荀、李两家不同,顺恩伯府虽遭禁军围困,却无任何损伤。顺恩伯只身入宫,不出两个时辰又毫发无伤地回到府邸,更坐实了某些人的猜测。
孙彦知道他们如何想自己,但存亡关头,保全孙家已是艰难,哪管不了那么多?虽从女帝口中讨得“特赦”旨意,可孙景一日未归家,他就一日不敢松懈。
孙夫人与孙彦发妻吴氏也不曾歇息,一直在正屋等候消息。围困伯府的兵马一直未撤,谁也说不准女帝会否出尔反尔。
毕竟,当年在孙家,她可没少受主母磋磨。
“是我的错,”孙夫人转动佛珠,口唇喃喃,“我就不该留她……我当年就不该留她……”
吴氏更是冤枉,她嫁入孙家时,只依稀听说丈夫有个妓馆出身的通房,因脾气倔强私下出逃了,连照面都未曾打过,就要陪着孙氏一起承受天子的滔天怒火。
正煎熬时,忽见下仆连滚带爬地进了后院:“夫人,少夫人,二郎君回来了!已经送回自己院子!”
孙夫人素爱幼子,这一喜非同小可,扶着吴氏的手颤巍巍进了偏院,却被管家一脸为难地拦在门口。
孙夫人大怒:“让开!”
管家欲言又止:“夫人……您还是别进去的好。”
孙夫人心头一紧,不由分说地推开管家,直接闯进屋里。
下一瞬,她僵在原地,目之所及皆是血色。
孙景躺在自己床上,绸裤已经褪去,从臀至腿累累交叠,全是廷杖后的瘀伤。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下身……血肉模糊,显见是废了。
孙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向后栽进吴氏怀里。
顺恩伯府乱成一团,无数人叫嚷着“请郎中”,到了门口又被禁军逼退回来。孙彦忙乱地安顿好亲娘,又听说孙景不好,赶着回了偏院,只见胞弟已醒,却是脸色煞白,一头一脸的冷汗。
“大哥……”他呜咽道,“我……对不住你。”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纵然有再多的龃龉,生死面前也放下了。
孙彦握住他的手:“大哥不怪你。”
孙景倒抽着气:“是那个女人……是她送来芳娘!是她挑唆我们兄弟!也是她挑起江南暴乱,还、还害了爹……”
话未说完,他鼻中呛出血沫。
孙彦的目光凝固了。
第249章
孙彦知道女帝憎恨自己,也猜到当初的江南暴乱,多半有她手笔。
但他还是低估了女帝的恨意,更不曾想到,江南暴乱竟是她一手挑起,不惜一切,只为断绝孙氏基业。
这女人……怎么能这么狠!
然而眼下不是自伤自怜的时候,孙景伤得太重,人废了不说,还发起高热。伤口红肿流脓,整宿整宿地说着胡话。
伯府被围,请不到高明的郎中,幸而跟随孙彦多年的寒汀懂些外伤法门,过来看了眼,说是风邪侵体。
“属下依稀记得,天子手里有种金创药,最对风邪症状,”他迟疑道,“当初秦帅伤重,也是天子亲自用药,将人救回的。”
孙彦明白他为何迟疑,女帝对孙家恨之入骨,能放孙氏一马已是他竭力争取的结果,然他筹码用尽,有什么底气去求天子出手?
更遑论,孙景如今的下场,本就是她乐见……甚至默许的。
可孙景毕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他伤重如斯,难道要孙彦看着他去死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时,婢女匆匆闯了进来:“郎君,不好了!太夫人病势加重,痰迷了心窍。”
孙彦再不犹豫,拎袍奔向门口。三四把寒光凛冽的长戈拦住他,他赤手握住锋刃,朝着高居马背的延昭哀求:“罪臣求见陛下!罪臣有要事禀报!”
女帝似乎早料到这一出,许孙氏觐见。
于是,不到十二个时辰,孙彦再次走进垂拱殿。
与顺恩伯府的凄风苦雨不同,垂拱殿中丝竹绕梁。女帝不知哪来的兴致,从宫廷乐师中挑了几个能入眼的,奏起不知名的小调。更有舞者当殿胡旋,衣摆转成一朵轻薄的花儿。
女帝坐没坐相地倚着玉阶,手中金杯往外一撇,自有会看眼色的宫人满上美酒。
“孙卿来了?”她浅酌两口,眼角浮起绯霞,像雨后沾湿的海棠,“听说江东孙氏家学渊博,既然来了,不如舞上一曲,为朕助助酒兴?”
命勋贵起舞助兴,自是折辱,换做平时,孙彦纵不动怒,也决计难从。但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女帝脚边匍匐跪下:“臣愿为陛下献舞助兴,只求陛下赐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