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惯了的,这种尸臭味。展明煜身后的人……卫鹤笑容僵在脸上,能让展明煜背着跑的死尸,会是谁?
展明煜想回头了,他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卫鹤。卫经义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就算要死,也应该是马革裹尸还。而不是死在皇宫内。
他抛下身家性命,以生死守护住的皇宫。
展明煜不能再伤心了,至少他不能比卫鹤更伤心。
展明煜驾驭马后退两步。
卫鹤离展明煜还有三五步的距离时,停下了。身体比意识更先害怕,连卫鹤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颤动:“明煜,你背的是谁?”
为了不惹人注意,展明煜找了块布将卫经义包裹起来。聊胜于无罢,这种巨大的异味不引人侧目是没可能的。
由于不透气,天气闷热,尸臭更浓,白蛆说不定爬满了整块布。一国大将,落得如此下场,逃到中途展明煜自己都后悔带着将军逃出来。
这一路的辛酸只有展明煜自己可以体会到。
好死不死,刮来一阵风。如荒草生长,散得飞快,吹得臭味漫天飘散,吹得卫鹤背脊、头皮发麻。
卫鹤再次发问,眼眶滚烫湿润:“明煜,你背的是谁?”
卫鹤痴傻地站立不前,手靠着剑柄,衣袍被风吹起。
展明煜瞧他这样,同样润湿了眼眶。眨了次眼,泪珠就掉了下来。眼角的疤痕也开始发热,烫得他想死。
“哭什么?展明煜,我问你背着的人是谁?!”
展明煜从老马上下来了,他步伐不稳,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背上绑着的卫经义随着他动,双腿敲打着展明煜。
卫鹤不敢去扶展明煜,呆呆愣愣定在原地。展明煜的痛苦一览无余,一步一步移动过去,尸体自然垂下。
卫鹤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了。
既然不用说的,那便揭开让别人看。展明煜解开绳子,放下卫经义。
卫鹤过去帮忙卸下,轻轻地放置在细草红土上。无比刺鼻的气味,展明煜是闻习惯了。
卫鹤太久没闻到这味了,强忍着反胃,跪在地上:“这是谁的……尸体?”
展明煜不忍看他,吞声道:“阿鹤,你揭开看看。”
“我不看。你告诉我。”
展明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他不想说,不能说,不敢说。
卫鹤死死盯他,好久,道:“好……”
卫鹤将手放上,慢慢地掀开布,白白胖胖的蛆一股脑掉了出来。蠕动着、来回跃动着。有几处的白骨森然露出,那镂空的部分,也落进许多虫。
由于路上颠簸,碾死了无数只白虫,粘腻腻地粘在布上。若非很熟悉这具躯体,是认不出来到底是谁的。
皮肉生了脓包,黄黄地黏液流出,由于死亡时间过长,皮下浮肿,皮上变得脆薄,轻轻一戳外边的薄皮便会破开,流出内部又橙又黄的液体出来。
展明煜瞧见这几日背的是何物,忍不住在一旁干吐,幸亏肚皮是空的,只吐出酸酸的胃液。
卫鹤遭受了剧烈的撞击一般,先是木讷不动,后突然发疯似的徒手扫去卫经义脸上的蛆,若非戴着护臂,这些蛆便要钻进袖子里、爬到皮肤上。
他无法判断这幕多么恶心,眼中只有那骇人的尸骸。
卫鹤鼻腔泛酸,双目发痴,失笑出声:“这是谁?”
回应他的只有展明煜的呕吐声、大黑的长鸣、旷野的风。
卫鹤抱起父亲,将父亲的头颅放置颈窝处,百般无助。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卫鹤身体不听使唤了,到处摸索着卫经义早烂了的后背,红肉沾上手掌,碾死了几只白虫。
蛆虫爬到身上也没发现,臭味熏得他脑子沉闷:“……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