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玄湛听见箭声,骤然睁眼,喊道:“抬朕出去看!”
“陛下……”
不管太医怎么哭闹,沈玄湛还是没改变主意。
可怜那些宦官了,要抬这么沉的东西。
沈玄湛连同身下那把沉重的椅子,一起坐到过道中,笑看向前面的少年,道:“卫鹤。”
卫鹤老远瞧见他,读出唇语,回道:“陛下。”
语毕,奔向沈玄湛。鲜红的衣袍随着他飘舞、飞扬,宛若盛放的花。
箭矢不是如雨了,真的是一场箭雨,天罗地网、无处可逃。卫鹤莽冲过去,不能回头,纵使他能挡住无数支箭,却无济于事。
只要一支箭射中,他就完了。
卫鹤不得不停下抵御,恍惚间回到了战场,想到了父亲。
他死命挡住箭矢,这可比敌寇的箭毒多了。卫鹤情愿死在西北,从未回京过。
箭雨铿锵有声地砸在昔乾身上,听得人心惊胆战。
昔乾断了,毫无征兆的。
也是这一瞬息间。
卫鹤被数十支箭射中,扎成了刺猬。眼里也射进一支,污血滚滚流出,世界皆是猩红的。身体面积大,多数射在身上了,卫鹤还是笑着的。
从没这么轻松过。
因为还有些后悔埋在深处,没有暴露出来。
他认了,丢弃剑,喃喃道:“不好意思,明煜。”
弄断了昔乾。
又是一场箭雨,有数支箭从卫鹤脖子中穿过,全身上下已经插无可插了。
他跪下、倒下。
对不起,弄脏了这地。
卫鹤死在东宫的过道里。
死状怖人,光是眼眶中就射进三四支,好在头骨很硬,天灵盖中没有箭矢。
血汩汩流出,发上沾红。身体像临死前的虫子一样,发颤、抽搐。
沈玄湛身后的人都闭上眼,不忍去看。而他自己,未曾眨过一下眼睛。
沈玄湛感叹道:“多好的人,这样死了。”
他很平静,平静地淤出血,继续道:“追谥‘武襄’,国丧七日。将军府依旧空着,时常命人清理。将卫鹤葬他姐姐旁边。”
宦官颤栗道:“是。”
沈玄湛艰难起身,不顾太医阻拦,道:“朕去看看他。”
他一步一步挪向活人做就的箭靶子,蹲下身,边替卫鹤取出眼中的箭,边摸了摸那颗头颅,柔声道:“好孩子。”
年少的沈玄湛,做梦都想成为卫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