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知道谁又没了,她还是更关心父亲的安危。而且,问沈玄湛也是一样的。
沈安找到沈玄湛,见他卧躺于榻上血气很差,于是皱眉道:“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沈玄湛闭着眼,没看她,道:“怎么来了。”
奇了怪了,做女儿的还不能来关心一下父亲吗?沈安点明了意图。
沈玄湛还是没睁开眼,道:“不爱那驸马,便休了吧。”
不是,连七日都未过呢。怎么突然变了态度,沈安好生吃惊。但她没问原因,若是哪句话没说对,说不定沈玄湛又变了主意。
沈玄湛似乎不需要她的关心。他闭目养神、韬光养晦,这么久竟是半点目光没施舍。沈安踟蹰一会,终道:“父皇,是谁没了?”
……
沈玄湛蓦然开眼,看向她,徐徐道:“没谁。”
看来是很重要的人了,沈安定夺。
沈玄湛继续:“一位老朋友的早逝的孩子。”
什么朋友,这么重要。沈安低眉,嗯了一声:“我先退下了。”
“好。”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沈玄湛目送她离开,重新合上了眼。是诅咒吗,是他做的一些事招致的报应吗。爱人早逝,无人比沈玄湛更清楚其中的苦痛。
流光在外等待沈安。
沈安不留余地,直接问道:“下葬没?”
流光嗫嚅半天,道:“还没……”
“带我去。”
“是。”
流光带路的同时,侧目看她。沈安并没什么惨痛之情,只是神色凝重。
流光便以为沈安接受了这事。
灵堂能在宫中大张旗鼓地摆放,不过是一个故人的孩子?就是阿霓下葬时的势头也赶不上这场,沈安倒要看看是哪位故人之子。
堂中寒冷透骨,总叫人感觉即使站在万里开外都能冻着。夏日能待在这附近,暑气也减缓不少。
白菊一簇簇拥着棺木,盖还未合上。
流光没有跟着进去,沈安也没多说几句。
沈安站在门槛前,远远地看着前方的棺材,无端喉咙发紧。
尸体没有颠沛流离,没有风吹日晒,好好地躺在那。一只蛆也没生出来,甚至没有浮肿……到底是怎么保存的尸身。
如果、如果忽略尸体上的千疮百孔,那和活着时也没什么区别了。
沈安走了过去。
她就看一瞬,全身血液逆流,手脚冰凉。
卫鹤全身上下被花覆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头。白发消融,藏匿在白菊里,完美地拟态。喉管数个孔,血是没再流了,只能看见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地黑洞;眼眶凹陷,脸上各自利器刮伤,一一被极其细的肉色线缝了起来,技艺精湛到不细看瞧不出来。
沈安失去理智地喊了出来,什么都喊,言语、行为紊乱。她只觉得自己很急,也不知道是急什么。
沈安癫狂地推开那些花,砸在地上,却毫无快感。菊花软塌塌地跌在地上,沈安也跌在地上,很快爬起,生生踩烂那些花,可还嫌不够,又将手握成拳,重重砸下。
她重新爬起,不顾指关节擦伤,重新去推开另一部分白菊。
卫鹤身体上的血其实没止住,只是现在不流了,原来是流干了。是以,下层是红菊,腥红艳丽。
沈安没有落出泪,抖成了筛子,去抚摸卫鹤的脸,就像他还活着那样。
原来,眼眶凹陷是因为没眼珠了。沈安感到手指陷下,稍稍压了压,戳进了卫鹤眼眶中,锐利的声音穿透云霄,像尖锐的锥子插入地中。
流光冲了进去,想要拉住沈安,却被沈安推开,直接摔在地上。
沈安看都没看流光一眼,她终于哭了。沈安不敢压上去,生怕将他压坏,于是她只好捂着胸口,坐在烂花泥中,看着卫鹤的尸身。
人是会死的,死亡时间并不固定。现下活着,明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