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玉璋呼吸放的很轻,她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那隐藏在清澈眼底下晦暗偏执的光,难以想象他竟然经历过那样的地狱。
“然后,因果报应来了,修士不能随便干预凡尘,当天雷即将劈下的时候,是爹……是秩玉真君救了我,他说他受我去世的父亲所托来找我,他问我要不要忘掉这些,他说他可以带我回时家,做一个干干净净的时家郎君。”
时惟与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的神色,他轻声开口:“我拒绝了,我改了名字,但我不会忘,我要记得我从哪来,要记得谁对我重要。”
他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雨林,看向更深处。
“许师姐你知道为什么我和我哥关系这么好吗?因为半年前在宗门的问心阶上,我又陷入了那段梦魇。”
他说到此处,目光变得柔和,眼里也带着一丝他这个年纪小孩独有的依恋:“是我哥,是谢惟初,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牵着我的手,把我从那片血海里拉了出来。”
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苏楼枝,转头看向许玉璋。
“如果说秩玉真君于绝境中救了我,给我了第二次生命。那谢惟初就是将我从泥沼深渊里拽出的,我晦暗世间里,唯一倾泻而下的天光。”
树洞里一片寂静,只有苏楼枝浅浅的呼吸声。
许玉璋望着时惟与那双本该天真,却承载了太多沉重与执念的眼睛,久久无言。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时惟与会有那么两面的性格,为什么他在面对谢惟初时,会有那种近乎偏执的依赖。
他的世界曾经崩塌过,是谢惟初从小小的废墟中将他拉出,为他重新建造了一个世界。
对他而言,谢惟初不仅仅是兄长,更是救赎,是归处,是绝不允许再失去的在意之人。
“许师姐,我对你说这些,不是告诉你哥哥对我有多重要。”
时惟与的声音在安静的树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许玉璋目光微动,沉默地看着时惟与。
时惟与迎着她的目光,认真的说:“我是想说,有时候因为太在意,反而会笨手笨脚,不知道怎么开口,甚至有的人还会害怕对方知道后的反应而选择瞒着。”
时惟与在说“有的人”的时候眼神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苏楼枝。
“就像我当初刚被爹带回时家的时候,其实心里也很害怕,但我怕会给爹添麻烦,所以只能什么都不说,装的乖巧懂事。”
时惟与笑了笑,才又接着说:“后来是阿初发现了隐藏的我。他和我说,阿与,在意不是负担。但如果因为在意而处处小心谨慎固步自封,那才是真的负担。”
时惟与收回一直传输灵力的手,走到苏楼枝身边,把苏楼枝肩头的伤口重新包了包,声音里透着轻松:
“所以我想,关于苏师兄要离开这件事,他并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平日里你和苏师兄关系最好,苏师兄只是太在意你这个朋友,在意到不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么难过的事。就像我,因为太过在意爹爹和哥哥的看法,差点把自己憋坏一样。”
许玉璋愣愣地看着时惟与,口中好似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说出口。
时惟与倒是贴心的猜到了她想问什么。
“许师姐不必问我是如何得知的。许师姐,你是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你的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我好歹也在爹身边跟了两年,要是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做时家子了。”
许玉璋没有说话,她只深深看了一眼时惟与,又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苏楼枝,起身走出了树洞。
心底翻涌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原本如鲠在喉的失望感开始有了一丝松动,被另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什么感觉呢?失而复得?又没那么深重,可普通的喜悦又太轻,她理解不了现在的感觉,所以她走了出来,否则再待下去她会被汹涌的情绪吞没。
就在这时,轻微的脚步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