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原本有些散漫的气氛,也顿时肃静下来。
这僵冷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林景如本意是敲打,让他们谨言慎行,而非刻意为难刁难。
一直作壁上观的班头见状,适时轻咳一声,出言呵斥:
“都管好自己的嘴!此事乃知府大人亲口谕令,关乎政令体统,岂是尔等可以随意置喙的?”
说完,他转向林景如,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歉意笑容,只是眼底深处并无多少真正认错的意思,语气倒是颇为圆滑:
“实在对不住啊,林小兄弟,手下这几个弟兄都是粗人,快人快语,有口无心,绝无恶意,还望林兄弟你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他话一出口,其余几人眼底的不服眼看着便要冲撞出来。
林景如只当未见,踱步走到班头身侧,同样挂上理解的笑意,接口道:
“吴大哥言重了,我明白,兄弟们只是好奇,随口议论几句罢了。”
“只是温大人对此事何等重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也是怕兄弟们言语间万一有个疏忽,传到大人耳中,引得大人不悦,那便不好了,方才情急,言语直接了些,也是为兄弟们着想。”
比起表面功夫,林景如自认不差。
对方既然想粉饰太平,她也乐得顺水推舟,维持住这层脆弱的“和气”。
“林兄弟说得是!我们都是些莽汉,哪里懂得这些弯弯绕绕?见谅,见谅!”
班头连连点头,他虽不明白温奇为何非要推行这“荒唐”事,但前几日刚喝了林景如的酒,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他对这少年并无恶意,也无意刻意巴结或作对,只求安安稳稳做完分内之事,两边不得罪。
“哪里的话,大家都为大人办事,相互提点也是应该的。”林景如微笑着,将场面话说完。
气氛就在这看似融洽实则疏离的交谈中,慢慢缓和下来。
林景如旋即转入正题,询问起工程规划的进展。
得知若要将主街连同周边的四五条巷子全部规划改造完毕,至少需一个月光景,她不由微微蹙眉。
略一思忖,她抬手指向主街和旁边一条较为宽敞的巷子,果断道:
“既然如此,工期紧迫,便先集中人力物力,将主街和这条沐雨巷整治妥当,其余的,容后再议。”
言罢,她又转向忙碌的众人,略微提高声音道:“诸位辛苦了!如今天气渐热,若觉酷暑难当,不必强撑,尽管歇息,保重身体要紧。”
接着,她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再次取出几粒碎银,悄然塞入班头手中,低声道:
“一点茶水钱,给兄弟们解解乏,万勿推辞。”
前番宴请,打通的是几位典吏和班头的关系,勉强算是站稳了脚跟。
但这些办事的底层衙役、工匠,并未直接得到好处。林景如深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此事虽是温奇亲命,他们明面上不敢违抗,但若心存怨怼,阳奉阴违,拖延工期或是制造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也足够让她头疼。
正因如此,面上的客气与实在的小恩小惠,都不可或缺。
方才的敲打是立威,表明此事上头的重视与自己的底线,此刻的体恤则是示好,表明自己并非刻薄之人,记得大家的辛苦。
恩威并施,方是驾驭这些老油子的法门。
做完这些,林景如并未离开,而是挽起袖口,径直走到那位老木匠身边,蹲下身,接过对方手中的纸笔,主动帮忙计算起主街所需的木料尺寸与耗材数目来。
正当她全神贯注,指尖随着木匠的报数在纸上飞快演算时,一只带着体温的手掌,毫无预兆地拍在了她的肩头。
林景如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手指骤然收紧,险些捏断笔杆,同时双腿发力,迅捷地向侧后方撤开半步,目光含锐,警惕地扭头望去——